羅唆啦,咱們這許多人,還怕什麼鬼?」趙老三道:「好吧,大夥兒向西北,拐個彎兒,沿山路進坳,就隻一條路,不會錯的……」衆人不等他說完,巳縱馬向西北方馳去。
趙老三騎的是頭驢子,微一遲疑,拉過驢頭,回頭向東南方來路而去。
徐天川道:「吳二哥,韋香主,咱們怎麽辦?」吳立身道:「我看……」但随即想起,該當由韋小寶出主意才是,跟着道:「請韋香主吩咐,該當如何?」韋小寶小孩怕鬼,隻是說不出口,道:「吳大叔說吧,我可沒甚麽主意。
」吳立身道:「惡鬼甚麼,都是鄉下人胡說八道。
就算真的有鬼,咱們也跟它拼上一拼。
」韋小寶道:「有些鬼是瞧不見的,等到瞧見,已經來不及啦。
」言下之意,顯然是怕鬼。
劉一舟大聲道:「咱們在江湖上混,怕甚麽妖魔鬼怪?在這大雨中再淋得半個時辰,人人都非生塲大病不可。
」韋小寶見沐劍屏身子不住發顫,确是雖以支持,便道:「好,大夥這就去吧!若是見到惡鬼,可須小心!」
七人依着趙老三所說,向西北走道了山坳,黑暗中卻尋不到道路,但見樹林中白茫茫地,有一條小瀑布沖将下來。
韋小寶道:「尋不到路,那叫做『鬼打牆」,這是惡鬼在迷人。
」徐天川道:「這片水就是路了,山水沿着小路流下來。
」吳立身道:「正是!」踏着瀑布走上坡去。
餘人跟随而上,爬上了山坡,聽得左首樹林中有馬嘶之聲,知道剛才那十幾個乘馬漢子便在那邊。
徐天川心想:「這批人不知是什麼來頭。
」但想自己和吳立身聯手,尋常武師便有幾十人不放在心上,當下踏水尋路,高一腳低一腳的向林中走去。
一進林中,更加黑了,隻聽得前面有嘭嘭嘭的敲門之聲,果然有屋。
韋小寶又驚又喜,忽覺有人伸過手來,拉住了自己左手。
那手掌軟綿綿地,跟着耳邊有個聲音道:「别怕!」正是方怡。
但聽敲門之聲不絕,始終沒人來開門。
七人走到近處,但見黑沉沉的一大片屋子。
那些乘馬客人大聲叫嚷:「開門,開門!避雨來的!」
叫了好一會,屋内半邊動靜也無。
一人道:「沒人住的!」另一人道:「趙老三說是鬼屋,誰敢來往?咱們跳進牆去吧!」但見白光閃動,兩人拔出兵刃,跳進牆去,将大門開了。
衆人一湧而進。
徐天川心想:「這些果是武林中人,看來武功也不甚高。
」當下跟着進去。
大門裏面是個好大的天井,再進去是座大廳。
有人從身邊取出油布包,解開來取出火刀火石,打着了火,見廳中桌上有蠟燭,便去點燃了。
衆人眼前突現明亮,心下都是一陣喜慰,見廳上陳設着紫檀木的桌椅茶幾,竟是大戶人家的氣派。
徐天川心下嘀咕:「桌椅之上絕無灰塵,地下打掃得這等清潔,屋中怎會無人?」忽有一名漢子說道:「這廳上乾乾淨淨的,屋裡有人住的。
」另一人大聲嚷道:「喂,喂,屋裏有人嗎?屋裏有人麽?」這大廳又高又大,他大聾叫嚷,隐隐竟有回聲。
回聲一止,四下除了大雨之聲,竟無其他聲息。
衆人面面相觑,都覺頗為古怪。
一名白發老者問徐天川道:「你們幾位都是江湖上朋友麼?」徐天川道:「在下姓許,這幾個有的是家人,有的是親戚,要到山西去探觀,不想途中遇上了這場大雨。
達官爺貴姓?」那老者點了點頭,見他們七人中有老頭,有小孩,又有女子,也不起疑心,卻不答他問話,道;「這屋子可有古怪。
」又有一名漢子叫道:「屋裏有沒有人?都死光了嗎?」停了片刻,仍是無人回答。
那老者坐在椅上,指着六個人道:「你們六個到後面瞧瞧去!」六名漢子拔兵刃在手,并肩向後面走去。
當先一人手中拿了燭台。
這六人微微弓腰,走得甚慢,神情頗為戒懼。
耳聽得踢門聲,喝問聲不斷傳來,并無異狀,但這些聲音越去越遠,顯是屋子極大,一時去不到盡頭。
那老者指着另外四人道:「找些木柴來點幾個火把,眼着去瞧瞧。
」那四人奉命而去。
韋小寶等七人坐在大廳長窗的門檻之上,誰也不開口說話。
見那群人去了十個後,廳上尚有八人,穿的都是布袍,瞧模樣似是什麼幫會中的幫衆,又似是镖局子的镖客,一時摸不清他們的路子。
韋小寶忍不住道:「姊姊,你說這屋裏有沒有鬼?」方怡道:「當然有鬼!什麼個地方沒有死過人?死過人就有鬼。
」
韋小寶打了個寒噤,身子一縮,他對什麼人都是天不怕,地不怕,可便是怕鬼。
劉一舟道:「天下惡鬼都欺善怕惡,專迷小孩子。
大人陽氣盛,吊死鬼啦,大頭鬼啦,就不敢惹大人。
」方怡從衣襟底下伸過手去,又握住了韋小寶的手,說道;「人怕鬼,鬼更怕人呢。
一有火光,鬼就逃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