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會時時刻刻記着她。
如此一來,倒是一無牽挂。
」但想到來時方怡的柔情纏綿,心下又是一片伥惘。
不一日,海船到達秦皇島,棄船登陸,到了北京。
韋小寶道:「我要設法混進宮去,未知何日方能得手,大夥兒須得在北京找個安身之所。
」當下由陸高軒去西直門闆兒胡同租了一所住宅,一行十餘人搬了進去。
他們一切有備,廚手、車夫、仆婦都是從神龍島帶來。
安頓已畢,韋小寶獨自出來,到天地會的落腳處去一看,見住客換了個茶葉商,打着會中切口問了幾句。
那人瞠自不知,顯是會中已搬了地址,再踱去天橋,心想八臂仙猿徐天川就算不在那裏,會中其餘兄弟高彥超、樊綱、錢老本等或許可以撞上一個。
那知在天橋來來回回踱了幾轉,競不見到一個人。
當下走到上次來京住過的客店之中,取出十面銀子,抛在櫃上,說要一間上房。
掌櫃見到白花花的銀子,當即小爺長、小爺短的,招呼得十分恭敬。
韋小寶又取出五錢銀子,塞在店小二手裏,仍要上次住的那問天字第八号上房,碰巧這房并無住客,店小二算是白賺了五錢銀子。
他躺在炕上,喝了三杯茶,閉目養神,聽得四下無聲,拔出匕首,撬開牆洞,順洽皇帝交給他的那部經書好端端的便在洞裏。
他打開油布,檢視無誤,将磚塊塞回牆洞,把經書揣入懷中,迳向禁城走去。
來到宮門外,守門侍衛見一個少年穿着平民服色,直向宮門走來,喝道:「小家夥,幹什麽的?」韋小寶笑道:「你不認識我麼?我是宮裏的桂公公。
」那侍衛向他仔細一看,認了出來,果真是皇上身邊的大紅人桂公公,忙滿臉堆笑,道:「桂公公,你這身衣服,嘻嘻。
」
韋小寶笑道:「皇上差我去辦一件要緊事,趕着回禀,來不及換衣服了。
」那侍衛道:「是,是。
桂公公紅光滿面,這趟差事定是順手得很,皇上定有大大賞賜。
」
韋小寶一笑進宮,來到禦膳房,着小太監去開住處房門。
禦膳房中衆太監見他回來,一窩蜂的湧出來歡迎,有的說:「公公離宮這麼久,大家想念得了不得,隻盼你事事平安。
」有的說:「禦膳房沒有了公公帶頭,什麽事都亂得沒頭蒼蠅一般。
」韋小寶笑道:「我也念着大家。
禦膳房裏留着我的月錢份子,大家拿來分了吧!」衆太監更是大喜。
韋小寶回到自己住處,換了太監服色,将那部經書用舊布包包了,迳到南書房來見皇帝。
康熙一聽小桂子求見。
喜道:「快進來,快進來。
」韋小寶快步走進,将近書房門口,隻見康熙站在門口,喜孜孜的道:「他媽的,小桂子快給我滾進來,怎麼去了這麼久?」這「他媽的」三字,他隻在韋小寶面前才說,已是蹩得十分久。
韋小寶跪下磕頭,說道:「恭喜皇上,天大之喜!」
康熙一聽,便知父皇果然尚在人世,心頭一陣激蕩,身子晃了幾晃,伸手扶住門框,說道:「進來慢慢的說。
」胸口一酸,險些兒掉下淚來。
韋小寶走進書房,回身将房門開了,上了門闩,在四周書架後巡了一趟,不見另有侍候皇帝的太監,這才低聲說道:「皇上,我在五台山上見到了老皇爺。
」康熙緊緊抓住了他的手,道:「父皇………果然是在五台山出了家?他………他說些什麼?」
韋小寶於是将在清涼寺中如何會見順治,如何西藏的喇嘛意圖加害,自己如何奮勇救護,拼命保駕,如何幸得少林寺十八羅漢援手等情一一說了。
他能言善道,這件事本已十分驚險,在他口中說來,另行加多了三分,自己的忠心英勇,那更是足尺加五。
隻聽得康熙手中捏了把冷汗,連說:「好險,好險!」又道:「咱們即刻派一千名侍衛上山,加意衛護。
」韋小寶搖頭道:「老皇爺多半不願意。
」於是又将順治的言語一一轉述。
康熙聽父親叫自己不用去五台山相會,又贊自己:「他是好皇帝,先想到朝廷大事,可不像我………」幾句話,忍不住放聲哭了出來,說道:「我一定要去,一定要去。
」
韋小寶待他哭了一會,取出經書,雙手呈上,說道:「老皇爺要我對你說:『天下事須順其自然,不可強求,能給中原蒼生造福,那是最好。
倘若天下百姓都要咱們走,那麼我們從那裏來,就回那裏去。
』老皇爺又要我對你說:『要天下太平,「水不加賦」四字,務須牢牢緊記。
他能做到這四字,便是對我好,我便心中歡喜。
』」康熙怔怔聽着這幾句話,眼淚撲簌簌的流在黃布包袱之上,雙手發抖,接了過去,打開包袱,見是一部四十二章經,翻了開來,第一頁上寫着「永不加賦」四個大字,筆緻勁遒,果是順治親筆,嗚咽道:「父皇訓示,孩兒決不敢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