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小寶這些年在江湖上行走,所見過慘事甚多,親手殺過的人也不算少,但眼前這般慘狀,卻是從所未見,心情激動之下,不由得放聲大哭。
他和楊溢之本來并無多大交情,隻不過言談投機,但既會結為金蘭兄弟,便存了有福共享,有難同當之心,别瞧他平日信口開河,師父皇帝,人人都騙,可是對待朋友卻是極不含糊,這時見到楊溢之四肢俱斬的模樣,不禁悲憤難當,一伸手拔出匕首,叫道:「我去把吳應熊的手腳也都斬了。
」
風際中一把拉住他手臂,道:「從長計議。
」此人說話不多,但言必有中,韋小寶向來對他忌悍三分,當即定了定神,道:「風大哥之言有理。
」這時徐天川已将氈毯蓋上,說道:「原來此事果然跟咱們有關。
吳三桂怪這位楊大哥跟韋香主結交,說他背叛舊主,投靠朝廷,所以整治得他死不死,活不活,好讓他手下的将領,沒一人敢起反叛之心。
」
韋小寶垂淚道:「他祖宗十八代都是死烏龜,楊大哥跟我交朋友,又沒背叛他。
這大漢奸自己存心不良,瞎起疑心。
楊大哥這等模樣,便是這大漢奸造反的證據。
就算楊大哥真的投靠朝廷,又有甚麽不對了?」錢老本道:「正是。
韋香主把楊大哥帶去北京,向小皇帝告上一狀。
」韋小寶問徐天川道:「吳三桂下這毒手,是為了怪楊大哥跟我結交,徐大哥怎麽得知?」徐天川轉身出外,提進一個人來,重重往地下一擲。
這人身穿七品官的服色,白白胖胖,爬在地下,一動不動。
徐天川道:「韋香主,這家夥你是久聞大名,卻從來沒見過,他便是楊一峯。
」韋小寶道:「啊哈,原來是楊老兄,你在北京城裏大膽放肆,後來給吳應熊打斷了狗腿,怎麽又在這裏了?」徐天川道:「當真是寃家路狹,這家夥原來是黑坎子大監的典獄官。
他便是變了灰,老子也認他得出。
我們扮了吳三桂的親随去監獄提人,這家夥神氣活現,又說要公事,又說要平西王的手谕。
他媽的,他自己這條狗命便是平西王的手谕。
」韋小寶點頭道:「那倒巧得很,遇上這家夥,救人便容易得很了。
」料想群雄将刀子架在他頭頸裏,兵不血刃,便提了人出來,「八臂猿猴」反正手臂多,順手牽羊,将他也抓了來。
徐天川道:「楊大哥得罪吳三桂的事,就是他老兄向我告的密。
」楊一峯聽到「告密」二字,忙道:「是………是你老人家………老人家逼我說的,我………我可萬萬不敢洩漏平西親王的機密。
」
韋小寶一腳踢去,登時踢下了他三顆門牙,說道:「我去穩住吳應熊,防他起疑,各位仔細盤問這家夥,他若是不說,也把他兩隻手、兩隻腳割下來便是。
」楊一峯滿口鮮血,忙道:「我說,我說。
」他知這夥人行事無法無天,想起楊溢之的慘狀,險些便欲暈去。
韋小寶走到楊溢之身前,又叫:「楊大哥!」
楊溢之聽到叫聲,突然想要坐起,上身一擡,終於又向後摔倒。
群雄見到他的慘狀,都感憤慨。
此人為漢奸作走狗,本來也不值得如何可惜,然而吳三桂父子對於忠心部屬竟也下此毒手,則心腸之險惡,可想而知。
韋小寶拭乾了眼淚,定了定神,哈哈大笑,走到廳上,說道:「當真有趣。
」隻見席前的戲子站着呆呆的不動,一見韋小寶到來,鑼鼓響起,扮演「锺馗嫁妹」的衆戲子又都演了起來。
原來他一進内,吳應熊就吩咐停演,直等他回出,這才接繼下去,好讓他中間不緻漏看一段。
韋小寶向吳應熊緻歡,說道公主聽說額驸在此飲酒,叫了他進去,細問額驸的面貌性情,又打聽額驸平日愛穿甚麽衣服,愛吃甚麽食物,問了許久,累得他在廳上久候。
吳應熊大喜,連說不妨。
吳應熊辭去後,韋小寶回到廂房中,不見天地會群雄,一問之下,原來又都出去了,心下奇怪,不知他們又去幹甚麼,直等到深夜,群雄才歸,卻又捉了一個人來。
原來徐天川等逼問楊一峯的口供,得知吳三桂所以如此折磨楊溢之,一來固是疑心他和韋小寶結交,有背叛吳藩之意,二來卻還和蒙古王子葛爾丹有關。
這葛爾丹和吳三桂近年來交往甚是親熱,不斷來來去去的互送禮物,最近他又派了使者,攜帶禮物到昆明來。
這使者名叫罕帖摩,跟吳三桂長談了數日,不知如何,竟給楊溢之得悉了内情,似乎向吳三桂進言,緻觸其怒。
楊一峯官小職卑,不知其詳,隻是從吳三桂衛士的口中聽得了幾句,在天地會群雄拷打之下,不敢隐瞞,盡其所知的都說了出來。
群雄一商議,一不做,二不休,素性假扮吳三桂的親随到底,又去将那蒙古使者罕帖摩捉了來。
韋小寶在少林寺中曾見過葛爾丹,這人驕傲橫蠻,曾令部屬向他施發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