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和殿大學士衛周祚是個老頭兒,說道:「以臣愚見,朝廷該當溫旨慰勉,說三藩功勳卓著,皇上十分倚重,須當用心辦事,為王室屏藩。
撤藩之事,應毋庸議。
」康熙道:「照你看來,三藩是不撤的為是?」
衛周祚道:「聖上明鑒,昔年老子言道:『佳兵不祥』就算是好兵,也是不祥的。
又有人考據,那『佳』字乃『惟』字之誤,『惟兵不祥』,那是更加說得明白了。
老子又有言道:『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
」韋小寶暗暗納罕:「這老家夥好大的膽子,在皇上跟前,居然老子長,老子短的。
皇上卻也不生氣。
」他可不知這老子是古時的聖人李耳。
卻不是市井之徒自稱。
康熙點了點頭,說道:「兵兇戰危,古有明訓。
一有征伐之事,不勉生靈塗炭。
你們說朕若是下溫旨慰勉,不許撤藩,這事就可了結麽?」文華殿大學士對喀納說道:「皇上明鑒,吳三桂自鎮守雲南以來,地方平定,蠻夷不擾,本朝南方迄無邊患,若是将他遷往遼東,雲貴一帶或有他患。
朝廷若是不許撤藩,吳三桂感激圖報,耿尚二藩以及廣西孔軍,也必仰戴天恩,從此河清海晏,天下太平。
」
康熙又點了點頭,道:「你是深恐撤藩之後,西南少了重鎮,說不定會有邊患?」對喀納道:「正是。
聽說吳三桂兵甲精良,素有威望,蠻夷懾服,一加調動,是禍是福,那就難言。
以臣愚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戶部尚書米思翰道:「自古聖王治國,推重黃老之術,西漢天下大治,便因蕭規曹随,為政在求清淨無為。
皇上聖明,德邁三皇,漢唐盛世也是少有其此。
皇上沖年接位,秉政以來,從不好大喜功,天下俱感恩德。
以臣淺見,三藩的事隻是依老規矩辦理,不必另有更張,自必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聖天子垂拱而治,也不必多操甚麽心。
」
衆王公大臣說來說去,都是主張不可撤藩。
康熙問大學士杜立德道:「你認為如何?」杜立德道:「三藩之設,本為酬功。
今三藩并無大過,倘若驟然撤去,天下不免說朝廷薄待先朝功臣,恐怕有礙陛下的盛德。
」
韋小寶聽了衆人的言語,話中大掉書袋,雖然不大懂,也知均是不主張撤藩,心中焦急起來,忙向索額圖使個眼色,搖了搖頭,要他出言反對衆人的主張。
索額圖見他搖頭,誤會其意,以為是叫自己也反對撤藩,心想他明白皇上的真正心意,又見康熙一直對衆人的議論不置可否,料想小皇帝必定不敢跟吳三桂打仗,說道:「吳、尚、耿三人都善於用兵,倘若朝廷撤藩,激得三人發兵造反,倒是不易抵敵。
雲南、貴州、廣東、福建、廣西五省同時發難,說不定還有其他反叛出兵響應,那可危險得很。
以臣之見,吳三桂和尚可喜兩人年紀都老得很了,已不久人世,不妨等上幾年,讓二人壽終正寝。
三藩身經百戰的老兵宿将也已死上一大批,到那時候再來撤藩,就有把握得多了。
」
康熙微微一笑,道:「你是老成持重的打算。
」索額圖還道是皇上誇獎,忙磕頭謝恩,道:「微臣為國家計議大事,不敢不盡忠竭慮,以策萬全。
」康熙問大學士圖海道:「你文武全才,深通三韬六略,善於用兵,以為此事如何。
」圖海道:「奴才才智平庸,全蒙皇上加恩提拔。
以臣愚見,朝廷兵馬精良,三藩若有不軌之心,諒來也不成大事。
隻是若将三藩所部數十萬人一齊開赴遼東,卻也頗有可慮之處。
」
康熙問道:「甚麼事可慮?」圖海道:「遼東是我大清的根本之地,列祖列宗的陵寝所在,三藩倘若真有不臣之意,數十萬人一齊在遼東作起亂來,更加不易防範。
」康熙點了點頭。
圖海又道:「如将三藩的軍隊撤離原地,朝廷須另調兵馬,前赴雲南、廣東、福建駐防。
數十萬大軍北上,又有數十萬大軍南下,一來一往,耗費不少,也勢必滋擾地方。
」索額圖又道:「三藩駐軍和當地百姓相處頗為融洽,不聞有何沖突。
廣東和福建的言語十分古怪奇特,調了新軍過去,大家言語不通,習俗不同,說不定會激起民變。
韋小寶越聽越急,他知道小皇帝是要決意撤藩,但王公大臣個個膽小怕事,自己官小爵卑,年紀又小,在這朝廷之上又不能胡說八道,這可為難得緊了。
隻見康熙向兵部尚書明珠問道:「明珠,此事是兵部該管,你以為如何?」
明珠道:「聖上天縱聰明,高瞻遠矚,見事比臣子們高上百倍。
奴才想來想去,撤藩有撤的好處,不撤也有不撤的好處,心中好生委決不下,幾天睡不着覺。
後來忽然想到一件事,登時放心,昨晚就睡得着了。
原來奴才心想,皇上料事如神,算無遺策,滿朝奴才們所想到的事情,早巳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