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茅元鍚………一百多塊靈牌上的名字,個個是因自己舉報告密,為「明史」一案而被朝廷處死的。
吳之榮隻看得八九個名字,已然魂飛天外,他舌頭被割,流血不止,本已三成中死了二成,這時全身一軟,坐倒在地,簌簌的抖個不住。
三少奶道:「你為了貪圖功名富貴,害死了這許多人。
列位相公若不是在牢獄之中苦受折磨而亡,便是慘遭淩遲,身受千刀萬割之苦。
我們若不是天幸蒙師父搭救,也早巳給你害死。
今日若是一刀殺了你,未免太也便宜了你隻不過我們做事不像你們這樣殘忍,你想死得痛快,自己作個了斷吧。
」說着解開了他身上穴道,當的一聲,将一柄短刀抛在下,
吳之榮全身顫抖,拾起刀來,可是這等貪生怕死之徒,要他自殺,如何有這勇氣?突然轉身,便欲向靈堂外沖出逃命,隻跨出一步,但見數十個白衣女子擋在身前。
他喉頭荷荷數聲,一交摔倒,扭曲了幾下,便一動也不動了。
三少奶扳過他身子,見他呼吸巳停,滿臉鮮血,睜大了雙眼,神情甚是可怖,說道:「惡有惡報,這奸賊終於死了。
」跪倒在靈前,說道:「列位相公,你們大仇得報,在天之靈,便請安息罷。
」衆女子一齊伏地大哭。
韋小寶和天地會群雄也在靈前行禮。
隻有那黃衫女子卻站在一旁,秀眉微蹙,不知在想甚麽心事。
衆女子哭泣了一會,又一齊向韋小寶叩拜,謝他擒得仇人到來。
韋小寶忙磕頭還禮,說道:「小事一樁,何必客氣?倘若你們再有甚麼仇人,說給我聽,我再去給你們捉來便是。
」三少奶道:「奸相鳌拜是韋相公親手殺了,吳之榮又巳由韋相公捉來處死。
我們的大仇已報了十足,再也沒仇人了。
」韋小寶道:「可惜,可惜!」當下衆女子撤了靈位,火化靈牌。
那黃衫女子見她們繁文褥節,鬧個不休,心中不耐煩起來,出去瞧那被擒的數人。
韋小寶和天地會群雄跟了出去。
隻見那老翁、老婦、病漢等兀自未醒。
黃衫女子笑道:「小娃娃,你要下毒害人,可着實得好好學學呢。
」
韋小道:「是,是,晚輩下藥迷人,實在是沒法子。
他們武功太強,我若不使個詭計,非給扭斷脖子不可。
這些下作手段,江湖上的英雄好漢是很瞧不起的。
我知錯了,下次一定不敢了。
」
那黃衫女子微微一笑,說道:「甚麼下作上作?殺人就是殺人,用刀子是殺人,用拳頭是殺人,下毒用藥,還不一樣是殺人?江湖上的英雄好漢瞧不起?哼,誰要他們瞧得起了?像剛才那個吳之榮,他去向朝廷密告,殺了幾千幾百人,他不用毒藥,難道就算是好人了?」
這番話句句都教韋小寶打從心坎兒裏歡喜出來,說道:「婆婆姊姊,你們這話可真對極了。
我小時候幫人打架,用石灰撒敵人眼睛,我幫他打赢了架,救了他性命,可是這人反而說我使的是下三濫手段,狠狠抽了我一頓鞭子,可惜那時婆婆姊姊不在身邊,否則也好教訓教訓他。
」
那黃衫女子道:「不過你向我歸師伯下毒,我也得狠狠抽你一頓鞭子。
」韋小寶忙道:「那時候我不知他是你的師伯哪。
」那女子道:「要是你知道他是我師伯,他又要扭斷你的□子,你有毒藥在手,下不下他的毒?」韋小寶嘻嘻一笑,說道:「性命交關,那也隻好得罪了。
」
那女子微笑道:「算你說實話。
人家要你的命,你怎能不先要人家的命?我要抽你一頓鞭子,隻因你太也不知好歹。
人家是大名鼎鼎的『神拳無敵』歸辛樹歸二爺,功力何等深厚?你對他使吃了頭不會暈、眼不會花的狗屁蒙汗藥,他老人家隻當是胡椒粉。
」韋小寶奇道:「可是他………他………」
那女子道:「你這不上台盤的蒙汗藥混在荼裏,人家八十年的老江湖,會胡裏胡塗的就喝了下去?那是開黑店的流氓痞棍的玩意兒。
要下毒,就得下第一流的。
」韋小寶又驚又喜,已猜到了幾成,道:「原來………原來是婆婆妹姊給換上了第一流的。
」那女子道:「胡說!我沒換。
歸師伯他們自己累了,頭痛發燒,暈了過去。
跟我有甚麽相幹?一個是勞病鬼,兩個是八十多歲的老公公、婆婆,忽然之間自己暈倒了,有甚麽希奇。
」她口中說得一本正經,眼中卻露出玩鬧的神色。
韋小寶知她怕日後師父知道了責罵,是以不認,心中對這女子隻覺說不出的投緣佩服,突然跪倒在地,說道:「婆婆姊姊,我拜你為師,你牧了我這徒兒,我叫你師父姊姊。
」
那女子哈哈大笑,伸出右臂,将手掌擱在他的颏下。
韋小寶隻覺得颏下有件硬物,絕非人手,垂目一看,不由得大吃一驚,隻見那物竟是一把黑黝黝的鐵鈎,鈎尖甚利,閃閃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