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給歸锺。
歸锺赢了第一把,得意非凡,輕輕一擲,卻隻有九點。
沐家衆人見這一把是輸定了,不禁歡呼起來。
韋小寶走到方桌的另一角去,遠離桌面上的六個小洞,一把擲去,竟是四粒六點,兩粒五點,三十四點,任何兩粒骰子也都赢了。
勝得無驚無險。
雙方各勝一把,這第三把便決最後輸赢。
歸锺一把擲下,六骰轉動良久,轉出了三十一點,蠃面已是甚高。
沐家衆人均是臉有憂色,心想要赢這三十一點,當真要極大的運氣才成。
韋小寶卻并不擔心,心道:「我還是照适才的法子,擲成三十四點嬴你便了。
」小指在掌心暗撥,安好了骰子的位置,輕輕滾了出去。
但見六粒骰子在桌上亂轉,逐一轉定,六點、五點、五點、六點,四粒轉定了的都是都是大點,已有二十二點。
第五粒又轉了個六點出來,一共二十八點。
最後一粒骰子不住的潑溜的轉動。
若是出來三點,雙方和局,須得再擲一次;一點或兩點是輸了。
四五六點便赢。
赢面占了六成。
韋小寶心想:「就算是三點和局,再擲一次,便未必能再有這麼好運氣。
」這最後一粒骰子轉個不休,眼見要定在六點上,他大叫一聲:「好!」忽然間骰子翻了個身,又轉了過去。
他也吃一驚,叫道「有鬼了!」一瞥眼間,隻見歸辛樹對着骰子,正在微微吹氣,便在此時,那骰子停住不轉,一個大凹洞仰面執天,乃是一點。
衆人齊聲大叫。
韋小寶又是吃驚,又是氣惱。
擲骰子作弊的人見過無數,吹氣轉骰之人固然今日是第一次遇上,以前也從未聽見過。
這老翁内功高強之極,聚氣成綫,不但将這第六粒骰子從六點吹成了一點,隻怕适才歸锺擲成三十一點也不是全靠運氣,是他老子在旁吹氣相助。
他賬紅了臉道:「歸老爺子,你…你…呀,呼,呼!」說着撮唇吹氣。
歸辛樹道:「二十九點,你輸了!」伸手拿起那第六粒骰子,夾在拇指和中指間一捏,喀的一聲,骰子碎裂,流出少數水銀來,散在桌面上,登時化為千百粒細的圓珠,四下滾動。
歸锺拍手笑道:「好玩,好玩!這是甚麽東西?又像是水,又像是銀子。
」
韋小寶見他當場拆穿了骰子中灌水銀的弊端,假作驚異,道:「原來骰子裏一定要放水銀。
老爺子,你可教了晚輩一個乖。
骰子是牛骨做的,我今日才知水銀是從牛骨頭裡生出來的,從前還道是銀子加水調成的呢。
黃牛會耕田,又會造水銀,了不起,了不起。
」
歸二娘不去理會他的胡說八道,說道:「大夥兒再沒話說了罷?韋兄弟,皇宮裏的情形,請你詳細說來。
」韋小寶眼望師父。
陳近南點了點頭,道:「天意如此,你老老實實的向二位前輩說罷。
」他明知這個徒弟甚是狡狯,是以特别加上「老老實實」四字。
韋小寶心念一轉,已有了主意,說道:「既然輸了,這賭帳自然是不能賴的。
大丈夫偷搶拐騙,都沒甚麼,賭帳卻不可不還。
皇宮裏的屋子多,道路曲曲折折,說也銳不明白。
我去畫一張圖出來。
徐大哥、錢大哥,請你們陪客人,我去畫圖。
」
他向衆人拱拱手,轉身出廳,走進書房。
這伯爵府是康親王所贈,書房中圖書滿壁,桌幾間筆硯列陳,韋小寶怕賭錢壞了運氣,書輸二字同音,這「輸房」平日是半步也不踏進來的。
這時來到案前坐下,喝一聲:「磨墨!」早有親随上來侍侯。
伯爵大人從不執筆寫字,那親随心中納罕,臉上欽佩,當下抖擻精神,在一方王羲之當年所用的蟠龍紫石古硯中加上清水,取過一錠顔魯公用勝的唐朝松煙香墨,安腕運揩,屏息凝氣,磨了一硯濃墨,再從筆筒中取出一枝唐伯虎定造的湖州銀鑲斑竹極品羊毫筆,鋪開了一張宋徽宗敕制的金花玉版箋,點起了一爐衛夫人寫字時所焚的龍腦溫麝香,恭候伯爵大人揮毫。
這架子擺将出來,有分教:
锺王顔柳蘇黃趙
自恨不及韋小寶
韋小寶掌成虎爪之形,指運擒拿之力,一把抓起筆杆,飽飽的醮上了墨,忽地拍的一聲輕響,一大滴墨汁從筆尖上掉将下來,落在紙上,登時将一張名貴之極的金花玉版箋沾污了。
那親随心想:「原來伯爵大人不是寫字,是要學梁楷潑墨作畫。
」卻見他在墨點左側一筆直下,畫了一條彎彎曲曲的樹幹,又在樹幹左側輕輕一點,既似北宗李思訓的斧劈皴,又似南宗王摩诘的披麻皴,實集南北二宗所長。
那親随正贊歎間,忽聽伯爵大人言道:「我這個『小』字,寫得好不好?」那親随吓了一跳,這才知伯爵大人寫了個「小」字,忙連聲贊好,說道:「大人的法書,筆順自右至左,别創一格,天縱奇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