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八人直睡到日上三竿,這才起身。
韋小寶率領七女,去掩埋陳近南的遺體,眼見黃土蓋住了師父的身子,忍不住又放聲大哭。
衆女一齊跪下,在墳前行禮。
公主心中甚是不願,暗想我是堂堂大清公主,怎能向你這反賊跪拜?然而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已十分明白,自己雖是金枝玉葉,可是在韋小寶心日之中,隻怕地位反而最低,美貌不及阿珂、親厚不及雙兒、武功不及蘇荃、機巧不及方怡、天真爛漫不及沐劍屏、溫柔斯文不及曾柔,差有一日之長者,隻不過橫蠻潑辣,脾氣暴躁而已。
自己若是不拜這一拜,隻怕韋小寶從此要另眼相看,在骰子中弄鬼作弊,每天晚上賭擲之時,使自己塲塲大勝。
當下委委屈屈的也跪了下去,心中祝告:「反賊啊反賊,我公主殿下拜了你這一拜,你沒福消受,到了陰世,隻怕要多吃苦頭。
」
衆人拜畢站起,轉過身來。
方怡突然叫道:「喲啊,船呢?船到那裏去了?」
衆人聽她叫得驚惶,齊向海中望去,隻見停泊着的那艘大船已不見了影蹤,無不大吃一驚,極目遠眺,唯見碧海無際,遠遠與藍天相接,海面上數十頭白鳥上下飛翔。
蘇荃發足奔上懸崖,向島周了望,東南西北都不見那船的蹤迹。
方怡奔向山洞,去查看收藏着的機舵船具,不出所料,果然已不知去向。
衆人聚在一起,面面相觑,心下卻不自禁的害怕。
昨晚八個人說笑玩鬧,直至深宵方睡,忘了輪值守夜,竟給衆船夫偷了船具,将船駛走,從此困於孤島,再也難以脫身。
韋小寶想到施琅和鄭克爽二人定會帶兵前來複仇,自己八個人如何抵散?就算蘇荃,公主、阿珂趕緊生下三個孩兒,也不過十一人而巳。
蘇荃安慰衆人道:「事已如此,急也無用。
咱們慢慢再想法子。
」
回到屋中,衆人自是異口同聲的大罵船夫,但罵得個把時辰,也沒甚麽新鮮花樣罵出來了。
蘇荃對韋小寶道:「眼下得防備清兵重來。
小寶你瞧怎麽辦?」韋小寶道:「清兵再來,人數定然不少,打是打不過的。
咱們隻有躲了起來,隻盼他們一下子找不到,以為咱們早巳乘船走了。
」蘇荃點頭道:「這話很是。
清兵決計猜不到我們的船會給人偷走。
」韋小寶高興起來,道:「倘若我是施琅,就不會再來。
打了這麽一仗,料得我們當然腳底抹油,那有在這裏等他前來捉拿之理?」公主道:「倘若他禀告了皇帝哥哥,皇帝哥哥就會派人來瞧瞧,就算我們已經逃了,也好尋些綫索,瞧我們去了那裡。
」韋小寶搖頭道:「施琅不會禀告皇上的。
」公主瞪眼道:「為甚麽?」韋小寶道:「他若是禀告了,皇上一定問他為甚麽不将我們抓去。
他隻好承認打了敗仗,豈不是自讨苦吃?」
蘇荃笑道:「很是,很是。
小寶做官的本事真高明。
瞞上不瞞下,那是做官的要緊決竅。
」韋小寶笑道:「荃姊姊若是去做官,包你升大官,發大财。
」蘇荃微微一笑,心想:「神龍教中那些人幹的花樣,還不是跟官塲中差不多?」
韋小寶道:「施琅一說出來,皇上怪他沒用,那也罷了,一定還派他帶兵來捉拿。
施琅料想我們早巳逃走,那裡還捉得着?這豈不是白己找自己麻煩?還不如悶聲大發财罷。
」衆女一聽都覺有理,憂愁稍解。
方怡道:「鄭克爽那小子呢?他這口氣隻怕不肯咽下去。
」說着向阿珂望了一眼。
衆人都知她這一眼的含意,那自是說:「這個如花如玉的阿珂,他怎肯放手,不帶兵來奪回去?」阿珂登時滿臉通紅,低下了頭,說道:「他要是再來,我……我便自盡,決計不跟他去。
」語氣極是堅決。
韋小寶大喜,心想阿珂對自己向來無情,是自己使盡詭計,偷搶拐騙,才弄到了手,此刻聽了這句話,真比立刻弄到十艘大船還要歡喜,情不自禁,便一把抱住了她,在她臉上嗒的一聲,親了一下,說道:「好阿珂,他不敢來的,他還欠了我三百八十萬兩銀子。
他有天大的膽子,來見債主?」公主道:「哎唷,好肉麻。
他帶了兵來,捉住了你,将借據搶了過去,又将阿珂奪了去,再将你的爹爹、媽媽,奶奶,外婆賣給你,一共七百六十萬兩銀子,割下你的指頭,叫你寫一張借據,算欠了他的。
」
韋小寶越聽越惱,如果這些事他能對付得了,也就不會生氣,隻因鄭克爽若是如此這般,依樣蘆葫,将他的爹爹、媽媽、奶奶、外婆硬賣給他,媽媽倒也罷了,他爹爹是誰卻從來不知,不知爹爹是誰,自然更不知奶奶是誰,要将兩個連他自己也不知是誰的人賣給他,如何承受得落?他大怒之下,厲聲喝道:「别說了!鄭克爽這小子若是領兵到來,我别的人誰都不賣,就将一個天下最值錢的、金枝玉葉、當今皇上禦妹賣給他,作價一千萬兩。
他還要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