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起了一張小小白帆,正自向北航去,心中一股說不出的滋味,又是感激,又覺慚愧,心想:“兩位師太既是佛門中有道大德,又是武林高人,她們肯親身去向少林派求情,原是再好不過,比之我這浪迹江湖、素行不端的一介無名小卒,面子是大上百倍了,多半方證方丈能瞧着二位師太的金面,肯将盈盈釋放。
”想到此處,心下又是一寬,回過頭來,隻見那姓易、姓齊的兀自在油簍子中探頭探腦,始終不敢爬将出來,心想這二人一片熱心,為的是去救盈盈,自己可将他們得罪了,頗覺過意不去,邁步上前,拱了拱手,說道:“在下一時魯莽,得罪了白蛟幫‘長江雙飛魚’兩位英雄,實因事先未知其中緣由,還請恕罪。
”說着深深一揖。
“長江雙飛魚”突然見他前踞後恭,大感詫異,急忙抱拳還禮,這一手忙腳亂,無數菜油飛濺出來濺得令狐沖、儀琳、和鄭萼三人身上點點滴滴,都是油迹。
令狐沖微笑着點了點頭,向儀琳和鄭萼道:“咱們走吧!”
回到舟中,恒山派衆弟子竟是絕口不提此事,連儀和、秦絹這些素來事事好奇之人,居然也不向令狐沖問一句話,自是定閑師太臨去之時已然囑咐,以免令狐沖尴尬,難以作答。
令狐沖雖然暗自感激,但見到好幾名女弟子似笑非笑的臉色,卻又不免頗為狼狽,尋思:“她們這副模樣,心中可咬定盈盈是我的意中人了。
其實我和盈盈之間,清清白白,從無有一句言語涉及男女之私。
但她們不問,我又如何辯白?”
眼見恒山派最年輕的女弟子秦絹眼中閃着狡狯的光芒,忍不住便道:“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你——你們可别胡思亂想。
”
秦絹笑道:“我胡思亂想什麼了?”令狐沖臉上一紅,道:“我猜也猜得到。
”秦絹笑道:“猜到什麼?”令狐沖還未答話,儀和道:“秦師妹,别多說了,掌門師伯說過的話你忘了嗎?”秦絹抿嘴笑道:“是,是,我沒忘記。
”令狐沖轉過頭來,避開她的眼光,隻見儀琳坐在船艙一角,臉色蒼白,神情卻甚為冷漠,不禁心中一動:“她心中在想什麼?為什麼她不和我說話?”怔怔的瞧着她,忽然想到那日在衡山城外,自己受傷之後,她抱了自己在曠野中奔跑時的臉色,那時她又是關切,又是激動,渾不是眼前這般百事不理的模樣。
為什麼?為什麼?
他癡癡相望。
儀琳卻是垂眉低目,便如入定一般。
儀和忽道:“令狐師兄!”令狐沖沒聽見,沒有答應。
儀和大聲又叫:“令狐師兄!”令狐沖一驚,回頭應道:“嗯,怎麼?”儀和道:“掌門師伯說道,明日咱們或是改行陸道,或是仍走水路,悉聽令狐師兄的意思。
”令狐沖心中隻盼改行陸道,及早得知盈盈的訊息,但斜眼一視,隻見儀琳長長的睫毛下閃動着淚水,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心想:“她們都道我心急要見盈盈,其實那有此事?”說道:“掌門師太叫咱們緩緩行去,還是仍舊坐船吧。
諒來那白蛟幫也不敢對咱們怎地。
”秦絹笑道:“你放心得下嗎?”令狐沖臉上微微一紅,尚未作答,儀和喝道:“秦師妹,小孩兒家,少說幾句行不行?”秦絹笑道:“行!有什麼不行?阿彌陀佛,我可不大放心。
”
次晨舟向西行,令狐沖命舟子将船靠近岸旁航行,以防白蛟幫來襲,但直至湖北境内,一直沒有動靜。
此後數日之中,令狐沖也不和恒山弟子多說閑話,每逢晚間停泊,便獨目一人上岸飲酒,喝得醺醺而歸。
這一日舟過夏口,折而向北,溯漢水而上,晚間停泊在漢水畔的一個小鎮雞鳴渡旁,令狐沖又上岸去。
這雞鳴渡隻寥寥二十來家店鋪,他在一家冷酒鋪中喝了幾斤酒,心中忽想:“小師妹的傷不知好了沒有?儀真、儀靈兩位師姐送去恒山靈藥,想來必可治好她的劍傷。
林師弟的傷勢又不知如何?倘若林師弟竟緻傷重不治,她又怎樣?”想到這裡,心下不禁一驚,尋思:“令狐沖啊令狐沖,你真是個卑鄙小人!你雖願小師妹早日痊愈,内心卻又似在盼望林師弟傷重而死?難道林師弟死了,小師妹便會嫁你不成?”自覺無聊,連盡了幾大碗酒,又想:“勞德諾和八師弟不知是誰殺的?那人為什麼又去暗算林師弟?唉,華山派接連損折多人,元氣可是大傷了。
師父、師娘不知近來若何?”
端起酒碗,又是一飲而盡,小店之中無下酒物,随手抓起幾粒鹹水花生,抛入口中,忽聽背後有人歎了口氣,說道:“唉!天下男子,十九薄幸。
”令狐沖轉過面來,向說話之人瞧去,搖晃的燭光之下,但見小酒店中除了自己之外,便隻店角落裡一張闆桌旁,有人伏案而卧。
桌上放了酒壺、酒杯,那人衣衫褴褛,形狀猥瑣,不像是如此吐屬文雅之人。
令狐沖也不理會,又喝了一碗酒,提起酒壺再斟時,壺中已然空了,隻聽得背後那聲音又道:“人家為了你,給幽禁在不見天日之處,自己卻整天在脂粉堆中厮混,小姑娘也好,光頭尼姑也好,老太婆也好,照單全收。
唉,可歎啊可歎。
”
令狐沖知他說的是自己,卻不回頭,尋思:“這人是誰?他說‘人家為了你,給幽禁在不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