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滄海與左冷禅一向交情不壞,此次左冷禅又先後親身寫了三封信,堅邀他上山觀禮,兼壯盛勢。
餘滄海來到嵩山之時,料定左冷禅定然會當五嶽派掌門,所以雖與華山派門人有仇,也不放在心上,那知這五嶽派掌門一席,竟會給嶽不群奪了去,直是始料所不及,當時覺得在嵩山殊無意味,即晚便欲下山。
群雄從嵩山絕頂下來之時,林平之去到他的身旁,低聲相約,要他今晚子時,在封禅台畔相會。
林平之說話雖輕,措詞神情,卻是極度傲慢無禮,令他難以推托。
餘滄海尋思:他華山派新掌五嶽派門戶,氣焰不可一世,但你羽翼未豐,五嶽派内四分五裂。
我也不來怕你,隻是要提防他邀約幫手,對己群起而攻。
他處事向來謹細,故意赴約稍遲,跟在林平之身後,看他是否有大批幫手,不料查察之下,林平之竟是孤身上峰赴約。
他暗暗心喜,原來帶齊了青城派門人,當下隻帶了兩名上峰弟子,以免被對方小觑了,其餘門人則散布峰腰,一見到有人上峰應援,便即發聲示警。
上得峰來,卻見封禅台旁有多人睡卧,林平之固是大為驚奇,餘滄海更是暗皺眉頭,心想:“三十老娘,倒繃嬰兒。
我隻去查他有無帶同大批幫手上峰,沒想到他大批幫手早在峰頂相候。
老道身入伏中,又得籌劃脫身之計。
”
他素知恒山派的武功劍術絕不在青城之下,雖然三位前輩師太圓寂,令狐沖又身受重傷,此刻恒山派中人材雕零,并無高手,但畢竟人多勢衆,若是數十名尼姑結成劍陣圍攻,那可辣手得緊。
待聽得儀和如此說,雖然她直呼自己為“矮子”,好生無禮,但言語之中,顯是兩不相助,不由得心中為之一寬,說道:“你們兩不相助,那是再好不過。
大家不妨把眼睛睜得大大的,且看我青城派的劍術,與華山劍法相較卻又如何。
”他頓了一頓,又道:“你們别以為嶽不群僥幸勝得嵩山左師兄,他的劍法便如何了不起。
就算他劍法在五嶽派裡是第一,武林中各家各派,各有各的絕技,華山劍法也未必就真的獨步天下。
以我看來,恒山劍法,就比華山高明告多。
”他這幾句話一來是挑撥離間,二來是讨好恒山弟子,要她們真的置身事外,不可相助林平之。
隻須自己和這姓林的小子單打獨門,那便有九成九的勝算把握。
他這幾句話的弦外之音,恒山門人如何聽不出來,儀和說道:“你們兩個,要打便爽爽快快的動手,半夜三更在這裡叽哩咕噜,擾人清夢,未免太不識相。
”餘滄海心下暗怒,尋思:“今日老道要對付姓林的小子,沒空來跟你們這些些臭尼姑算帳。
日後你恒山門人在江湖上撞在老道手中,總教你們有苦頭吃。
”餘滄海這人為人極是小氣,一向又是自尊自大慣了的,武林後輩見到他若不恭恭敬敬的奉承,他已老大不高興,儀和如此說話,倘在平時,早就大發脾氣了。
林平之走上兩步說道:“餘滄海,你為了觊觎我家劍譜。
害死我父母雙親,我福威镖局中數十口人丁,都死在你青城派手下,這群血債,今日要你鮮血來償。
”餘滄海氣往上沖,大聲道:“我親生孩兒死在你這小畜生手下,你便是不來找我,我也要将你這小狗千刀萬剮。
你托庇華山門下,以嶽不群為靠山。
難道就躲得過了?”嗆啷一聲。
長劍出鞘。
這日正是十五,皓月當空。
但見他身子雖矮,劍刃卻長。
月光與劍光映成一片,融融如水,在他身前晃動。
隻這一拔劍,氣勢便大是不凡,恒山弟子均想:“這矮子成名已久,果然非同小可。
”林平之仍不拔劍,又走上兩步,與餘滄海相距隻是丈餘,側頭瞪視着他,眼睛中如欲迸出火來。
餘滄海見他并不拔劍,心想:“你這小子倒也托大,此刻我隻須一招‘碧淵騰蛟’,長劍挑起,便将你自小腹而至咽喉,劃一道兩尺半的口子。
隻不過你是後輩,我可不便先行動手。
”喝道:“你還不拔劍?”他蓄勢以待,隻須林平之手按劍柄,長劍抽動,不等他長劍出鞘,這一招“碧淵騰蛟”便剖了他肚子。
在恒山弟子看來,隻能贊他出手迅捷,可不能說他突然偷襲。
令狐沖眼見餘滄海手中長劍的劍尖不住點動,叫道:“林師弟,小心他剌你小腹。
”林平之一聲冷笑,蓦地裡一沖上前,當真是動如脫兔,一瞬之間與餘滄海相距已不到一尺,兩人的鼻子幾乎要碰在一起。
這一沖招式之怪,無人想象得到,而行動之快,更是難以形容。
他這麼一沖,餘滄海的雙手,右手中的長劍,都已到了對方的背後。
他長劍無法彎過來戳剌林平之的背心,而林平之左手已拿住了他右肩,右手卻按在他心房之上,隻覺“肩井穴”上一陣酸麻,右臂竟無半分力氣,長劍便欲脫手。
林平之一招制住強敵,手法之奇,似是猶勝嶽不群戰勝左冷禅時所使的招式,但其路子卻是一模一樣。
令狐沖轉過頭來,和盈盈四目交視,不約而同的說道:“東方不敗!”兩人都從對方的目光之中,看到了驚恐和惶惑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