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沖心知桃谷六仙争着坐那九龍寶椅,你坐一會,他坐一會,終将壓下機簧,引發埋藏于無色庵下的數萬斤炸藥,見性峰上朝陽教和少林、武當、恒山派群豪,勢必玉石俱焚。
他初時便欲沖進庵中制止,但不知怎的,内心深處卻似乎是盼望那炸藥炸将起來,反正盈盈已死,自己也不想活了,大家一瞬之間同時畢命,豈不幹淨?一瞥眼間,蓦地見到儀琳的一雙俏目,正在凝望自己,但和自己眼光一接,立即避開,心想:“儀琳小師妹年紀還這樣小,卻也給炸得屍骨無存,豈不可惜?但人孰無死,就算今日大家安然無恙,再過得一百年,此刻見性峰上的每一個人,還不都成為白骨一堆?”
隻聽得桃谷六仙還在争鬧不休:“你已坐了第二次啦,我一次還沒坐過。
”“我第一次剛坐上去,便給拉了下來,那可不算。
啊喲!做甚麼?”“喂,我有一個主意,咱們六兄弟一起擠在這張椅子之上,且看坐不坐得下?”“妙極,妙極!大家擠啊,哈哈!”“你先坐!”“你先坐,我坐在上面!”“大的坐上面,小的坐下面!”“不行,自然大的先坐,年紀越小,坐得最高!”
方證大師眼見危機隻在頃刻之間,可又不能出聲勸阻,洩漏了機關,當即快步入殿,大聲說道:“貴客在外,不可相鬧,别吵!”這“别吵”二字,卻是運起了少林派至高無上内功“金剛禅獅子吼”功夫,一股内家勁力,對準了桃谷六仙噴去。
沖虛道長隻覺腦中一暈,險些摔倒。
桃谷六仙卻已同時昏迷不醒。
沖虛大喜,出手如風,先将六人從椅上提開,随即點了六人穴道,都推到了觀音供桌底下,側身在椅旁一聽,幸喜并無異聲,自覺手足發軟,滿頭大汗,隻要方證再遲得片刻進來,藥引一發,那是人人同歸于盡了。
他和方證并肩出來,說道:“請任教主進庵奉茶!”可是轎帷文風不動,轎中始終沒有動靜。
沖虛大怒,心想:“老魔頭架子恁大,我和方證大師、令狐掌門三人,在當今武林之中,位望何等崇高,站在這裡相候,你竟是不理不采!”若不是九龍椅中伏有機關,他便長劍出手,挑開轎帷,立時和任我行動手了。
他又說了一遍,轎中仍是無人答應。
向問天彎下腰來,俯耳轎邊,聽取轎中人的指示,連連點頭,站直身子後說道:“朝陽神教任教主說道,少林寺方證大師,武當山沖虛道長兩位武林前輩在此相候,極不敢當,日後自當親赴少林,武當相謝賠罪。
”方證和沖虛都是哼了一聲,知道他話中說得客氣,其實是說日後必來掃蕩少林、武當。
向問天又道:“任教主說道,教主今日來到恒山,是為和令狐掌門相會而來,單請令狐掌門一人,在庵中相見。
”說著作個手勢,十六名轎夫便将轎子擡入庵中觀音堂上放下。
向問天和綠竹翁陪着進去,卻和衆轎夫一起退了出來,店中便隻留下一頂轎子。
沖虛心想:“其中有詐,不知轎子之中,藏有什麼機關。
”向方證和令狐沖瞧去。
方證心地樸實,不善應變,不知如何才是,臉現迷惘之色。
令狐沖道:“任教主既欲與晚輩一人相見,便請兩位在此稍候。
”沖虛低聲道:“小心在意。
”令狐沖點了點頭,大踏步走進庵中。
那無色庵隻是一座小小瓦屋,觀音堂中如有人大聲說話,外面聽得清清楚楚,隻聽得令狐沖道:“晚輩令狐沖拜見任教主。
”
卻不聽見任我行說什麼話,跟着令狐沖突然“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沖虛吃了一驚,隻怕令狐沖遭了任我行的毒手,一步跨出,便欲沖進相援,但随即心想:“令狐兄弟劍術之精。
當世無對,他進庵時攜有長劍,不緻一招間便為任老魔頭所制。
倘若真的不幸遭了毒手,我便奔進去動手,也已救不了他。
任老魔頭沒殺令狐兄弟,那是最好,否則讓他獨自一人留在觀音堂中,必去九龍椅上坐坐,我沖将進去,反而壞了大事。
”一時心中忐忑不甯,尋思:“任老魔頭這會兒隻怕已坐到了椅上,再過片刻,觸發藥引,這見性峰的山頭都會炸去半個。
我若是此刻便即趨避,未免顯得儒怯,給向問天這些人瞧了出來,立即出聲示警,不免功敗垂成。
但若炸藥一發,身手再快,來不及閃避,那可如何是好?”
他本來計算周詳,朝陽教一攻上峰來,便如何接戰,如何退避,預計任我行坐上九龍椅之時,少林、武當、恒山三派人衆均已退入了深谷。
不料朝陽教一上來竟不動手,來個甚麼先禮後兵,任我行更要和令狐沖單獨在庵中相會,全是事先算不到的變局。
他雖饒有智計,一時之間竟感張皇失措。
方證大師也知局面緊急,亦是挂念令狐沖的安危,但他修為既深,胸襟亦極通達,隻覺生死榮辱,禍福成敗,其實也并不是太了不起的大事,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到頭來結局如何,冥冥之中,往往自有安排,實非一己所能強求。
所以他内心雖然隐隐覺得不安,卻是淡然置之,當真炸藥炸将起來,屍骨為灰,那也是圓寂之一法,又何懼之有?九龍椅下埋藏炸藥之事,行得極是機密,除方證、沖虛、令狐沖之外,動手埋藥的清虛、成高等數人,此刻都在峰腰中相候,隻待峰頂一炸,便即引發地雷。
見性峰上餘人均是不知。
少林、武當、恒山三派人衆,隻等任我行和令狐沖在無色庵說僵了動手,大家便拔劍對付朝陽教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