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高葉簌簌亂落,良久方絕,說道:“你果然姓楊。
不悔,不悔,好!曉芙,我雖是強逼于你,你卻并沒懊悔。
”張無忌聽紀曉芙說過他二人之間的一場孽緣,這時眼見楊逍英俊潇灑,年紀雖然稍大,仍不失為一個風度翩翩的美男子,比之稚氣猶存的殷利亨六叔,實是更易使女子傾倒。
紀曉芙自被迫失身終至對他真心相戀,須也怪她不得。
張無忌左肩骨破碎,痛得大是難熬,接骨和止痛的草藥一時找不到,隻得先行理齊碎骨,摘些些消腫的草藥敷上,折了兩根樹枝,用樹皮将樹枝綁在肩臂之上。
楊逍見他小小年紀,單手接骨治傷,手法竟是十分熟練,心中微覺驚訝。
張無忌綁紮完畢,說道:“楊伯伯,我沒負紀姑姑所托,不悔妹妹已找到了爸爸,咱們便此别過。
”楊逍道:“你萬裡迢迢,将我女兒送來,我豈能無所報答?你要什麼,盡管開口便是,我楊逍做不到的事,拿不到的東西,天下隻怕不多。
”張無忌哈哈一笑,道:“楊伯伯,你也把紀姑姑瞧得忒也低了,枉自叫她為你送了性命。
”楊逍臉色大變,喝道:“你說什麼?”張無忌道:“紀姑姑沒将我瞧低,才托我送她女兒來給你。
若是我有所求而來,我這人還值得托付麼?”他心中在想:“一路上不悔妹妹遭遇了多少危難,我多少次以身相代?倘若我是貪利無義的不肖之徒,今日你父女焉得團圓?”隻是他不喜表伐自己的功勞,途中的困厄一句也沒提起,說了那幾句話,躬身一揖。
轉身便走。
楊逍道:“且慢!你幫了我這個大忙,楊逍自來有仇必報,有恩必報。
你随我回去一年之内,我傳你幾件天下罕有敵手的功夫。
”張無忌親眼見到他踏斷何氏夫婦手中長劍,武功之高,江湖上實是少有其匹,便是學到他的一招半式,也必大有好處,但想起太師父曾諄諄告誡,決不可和魔教中人多有來往,何況自己不過再有半年壽命,便是學得舉世無敵的武功,又有何用?當下說道:“多謝楊伯伯垂青,但晚輩是武當子弟,不敢來學别派高招。
”楊逍“哦”的一聲,道:“原來你是武當派中弟子!那殷利亨——殷六俠——”
張無忌道:“殷六俠是我師叔,自先父逝世,殷六叔待我和親叔叔沒有分别。
我受紀姑姑的囑托,送不悔妹妹到昆侖山來,對殷六叔可不免——不免心中有愧了。
”楊逍和他目光相接,自己也是心下慚愧,右手一擺,說道:“既是如此,後會有期。
”身形一晃,已在數丈之外。
楊不悔大叫:“無忌哥哥,無忌哥哥!”但楊逍展開輕功,頃刻間已奔得甚遠,那“無忌哥哥”的呼聲漸遠漸輕,終于叫聲和人形俱杳。
無忌悄立半晌,他和楊不悔萬裡西來,形影相依,突然分手,心中甚感黯然。
這時肩頭碎骨處又疼痛起來,于是繞過山嶺,盡揀荒僻處走去,想先找些接骨止痛的草藥敷上再說,又怕再和何太沖班淑娴等昆侖諸人碰面,隻是往山深處行走。
那昆侖山一帶,花草樹木和中原大異,胡青牛醫書上所載的草藥,竟是一項也尋不着。
走了二十餘裡,無忌傷口加痛,于是坐在一堆亂石上休息,忽然聽得西北方傳來一陣犬吠之聲,聽聲音共有十餘頭之多。
犬吠聲越來越近,似在追逐什麼野獸。
犬吠聲中,一隻小猴子急奔而來,後股上帶了一枝短箭。
那猴兒奔到離無忌十餘丈外,打了個滾,它股上中箭之後,不能竄高上樹,這時筋力竭,再也爬不起來。
無忌走過去一看,那猴兒目光中露出恐懼和乞憐的神色。
無忌觸動心事:“我被昆侖派衆人追逐,正和你一般狼狽。
”又想起兒時在冰火島上時那隻玉面火猴,于是将猴兒抱起,輕輕拔下短箭,從懷中取出金創藥來,給它敷在傷口。
便在此時,犬吠聲已響到近處,無忌拉開衣襟,将猴兒放在懷内,隻聽得汪汪汪幾聲狂吠,十餘頭身高齒利的獵犬已團團将無忌圍住。
那些獵犬嗅到猴兒的氣息,圍着無忌,張牙舞爪的發威,一時還不敢撲将上來。
無忌見了這些獵犬露出白森森的長牙,神能兇狠,心中大是害怕,知道隻須将懷中的猴兒擲出,群犬自會去撲擊猴兒,不再和自己為難。
但他自幼受父母陶冶,天生的俠義心腸,雖對一隻野獸,也不肯相負,于是提一口氣,從群犬頭頂飛躍而過,邁開步子急奔。
群犬胡胡猛吠,在後追來。
那些獵犬奔跑時何等迅速,無忌隻逃出十餘丈,就被群犬追上,隻覺腿上一痛,已被一頭猛犬咬中,牢牢不放。
他回身一掌,擊在那獵犬頭頂,這一掌使力極重,竟将那頭獵犬打得翻了個觔鬥,昏暈過去。
其餘的獵犬毫不畏懼,蜂湧而上,無忌拳打足踢,奮力與抗,他左肩骨碎,左臂不能轉動,不久便被一頭惡犬咬住了左手,但見四面八方,群犬撲上亂咬,頭臉肩背,到處被群犬的利齒咬中,昏亂之中,隐隐似聽得幾聲清脆嬌嫩的呼叱之聲,但這些聲音好像很遠很遠,和他全沒幹系,他眼前一黑,什麼都不知道了。
他做了許多許多惡夢,看見無數豺狼虎豹,不住的在咬他身體,他要張口大叫,卻又叫不出半點聲音。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這些野獸方才退去,隻聽得一個人的聲音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