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明兒翻回來寫第一回,後兒又跳到第三十回,那樣隻會令情節混亂,人物性格模糊,何況一部《紅樓夢》洋洋灑灑七八十萬字,上百個性格各異的人物!然而劉心武就論斷《紅樓夢》是拼插着寫就的。
還有,如果《紅樓夢》處處都埋藏着謎,連一個藥方都要輾轉三次聯想而得出隐藏的意義的話,那麼曹雪芹哪裡忙得過來?他難道不會擔心謎解不開而使心機盡廢嗎?!”
孫玉明認為,學者和小說家還是有一條嚴格的分界的:“《劉心武揭秘〈紅樓夢〉》和《百家講壇》,讓劉心武從一個小說家變為一位做學問的學者,小說家與學者遵循的幾乎是完全不同的原則,前者需要虛構、誇張、想像,而後者則需要實事求是、有闆有眼、一絲不苟。
劉心武提出的‘學術小說’的口号,對于小說是不是有些枯燥,而對于學術是不是有些不嚴肅了呢?
“劉心武是我很喜歡的小說家,他的《班主任》、《公共汽車詠歎調》、《鐘鼓樓》等作品我都曾經拜讀,我由衷佩服他的想像力和表現力,但是治學又是另外一回事。
科學容不得半點馬虎。
學術必須有科學的印證。
尤其您登上傳播面積很廣泛的媒體的時候,自己的見解變成了對衆人宣講的‘知識’的時候,更要負起責任。
”
二、由來已久的論争和逐年安靜的舌戰
《紅樓夢》是一部将真事隐去,借假雨村言講述故事的小說,自從它誕生之日起,猜測和研究“隐去的真事”就開始了,各家各派百家争鳴,其中不乏激烈的論争,其中就有新索隐派。
“雖然劉心武一直不認為自己是新索隐派,但是他的研究方法的确與之脫不開幹系。
他們用諧音、拆字、猜名等手段來索解,通盤考慮為我所用,對自己有用的就留下,對自己不利的往往被抛開視而不見。
”
借助本刊,孫玉明想要作出一個說明,紅樓夢學會并不是一個行政機關,沒有任何行政權力,“有些人責問我們,為何對一些離譜的言論不聞不問?可學會隻是一個民政部管理着的松散的群衆社團,所以,對于五花八門有關《紅樓夢》的言論,我們沒有能力也沒有權力管理。
”以前,學會也對一些影響廣泛的言論進行過批駁,或者在學刊上發表相應的文章,或者舉辦研讨會進行集中論辯,但是嚴肅的學術論證過後,竟然有人用“壓制、圍攻、打擊”來評斷他們,甚至出現了可笑的“在朝、在野”這樣的詞彙。
“記得前幾年霍國玲姐弟的《紅樓解夢》影響很大,他們接受媒體采訪,又到北大講座。
他們說:‘我的東西沒有一個紅學家反駁,說明我這個是正确的,我相信,他們駁也是駁不倒的。
’他們的觀點是,《紅樓夢》中隐去的曆史是曹雪芹與林黛玉的原型竺香玉的戀愛,而他們合謀殺死了雍正皇帝,也是新索隐派的論調。
學刊就發表了一些學術性的反駁文章,當然,有些言詞比較激烈,比如我的那篇《想入非非猜笨謎》,當年蔡元培寫的《石頭記索隐》,胡适就寫了反駁的文章,其中有這麼一句話,我就套用了,裡面也有‘無稽之談’這樣的評價。
學刊出不多久,外邊的文章就來了,說什麼‘圍剿、圍攻’,所以這些年我不大願意參加論争了。
“近年來,有關《紅樓夢》的言論顯得更加五花八門了,有很多觀點本身站不住腳,你不反駁呢,他在大肆宣揚,你一反駁……我認為這些是學術界不規範的現象。
”
孫玉明認為,研究《紅樓夢》有幾個層次:第一個層次是對《紅樓夢》文本的闡釋。
第二個層次是對作品的鑒賞,把自己解讀時候的感受分享給别人,這是一種再創作。
第三個層次,是學術型的,在這個層面上,就需要嚴謹的考據。
“我們考據的是曆史。
雖然曆史不會重現,但是我們可以憑借事實依據來說話。
首先要找論據,有了大量論據出來,梳理分析,充分論證,這樣才能使得論點立住腳,并且孤證不為證,要兩條以上的證據,當證據與證據之間有矛盾的時候,需要謹慎地辨别對錯,最後謹慎結論。
我想,這才是科學的規範的紅學,才是紅學作為一門學術科目所應當發展的方向。
”
來源:《藝術評論》(2005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