譽,便自然而然地“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無法想象段譽之所以到西夏來并非為了求娶西夏公主,而隻不過是來多看王語嫣一眼。
慕容複到哪裡,王語嫣就到哪裡;而王姑娘在哪兒,段譽也就必然在哪兒。
如此,段譽心目中的人間至福,便是與王語嫣多片刻的厮守或——不敢奢求的——終身結合;而慕容複心目中的遠大理想則是要複興燕國,恢複大統,實現他的皇帝之夢。
這兩人當然是無法談到一起去了。
愛者與欲者,起點不同,對象不同,價值觀念及個性氣質不同,理想和追求也不同,當然沒有什麼共同的語言。
段譽是一位真正的愛者。
他的愛情感天動地,終于在“枯井底,污泥處”
奇迹般地柳暗花明,置于死地而後生,獲得了王語嫣的青睐。
從此,那“枯井底,污泥處”便成了他的人間的仙境。
如此,人間便多了一份美好的溫情,多了一個美好的故事,也多了一份美好的慰藉。
然而,縱觀《天龍八部》全書,卻并非總是乾坤朗朗,相反則多魑魅魍魉,妖風迷霧。
這是一個欲多于情、欲大于情、欲勝于情的世界。
從而造成了“無人不冤,有情皆孽”的種種悲劇。
《天龍八部》中有一位出場不多,但卻十分關鍵的人物,那就是康敏。
她是丐幫副幫主馬大元的夫人。
第一次出場,是在馬大元被害不久。
隻見她始終“垂手低頭,站在一旁,背向衆人”又“低聲說話,略帶嗚咽,微微啜泣”,好一幅悲哀寡婦的模樣。
這一次出場,使喬峰變成了蕭峰,使他從丐幫幫主變成了中原群豪的死敵。
蕭峰的命運,因她而徹底改變。
隻是,那時,誰也想不到所有的這一切竟都是出于這位垂首低面的嬌俏婦人一手策劃,更沒有誰能想到她為什麼要這樣做?
此後,她又指點蕭峰去殺段正淳,說段正淳是蕭峰的殺父仇人。
至使蕭峰失手打死了易容前往、代父受過的阿朱。
然而最後又發現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所有的這一切,隻不過是康敏一手造成的,她甚至沒有策劃,而隻是順手一指,随機應變、挑撥離間,如此而已。
那麼,她與段正淳、蕭峰究竟有什麼樣的血海深仇?
恐怕誰也想不到。
先說段正淳。
——康敏是段正淳的情人!而段正淳則是她唯一愛過的人!
她之所以要借蕭峰之手殺死段正淳,原因無它,隻是因為她覺得無法獨自占有段正淳的愛,于是甯可将他毀掉。
且聽她對段正淳說的一個故事:
..馬夫人抿着嘴一笑,又輕又柔的說道:“我小時候啊,日思夜想,生的就是花衣服的相思病。
”..
“..那時候啊,我便是有一雙新鞋穿,那也開心得不得了。
我八歲那一年上,我爹爹說,到臘月裡,把我家養的三頭羊,十四隻雞拿到集市上去賣了過年。
再剪塊花布,回家來給我縫新衣。
我打從八月裡爹爹說了這句話那時候起,就開始盼望了..”
“...那一天傍晚,突然垮喇喇幾聲響,羊欄屋給大雪壓垮啦。
幸好羊兒沒壓死。
不料就是這天半夜裡,忽然羊叫狼嗥..三頭羊都給餓狼拖去啦,十幾隻雞也給狼吃了大半。
爹爹大叫大嚷,出去趕狼..眼見他追入了山裡,我着急得很,不知道他能不能奪回羊兒。
等了好久好久,才見爹爹一跛一拐的回來。
他說在山崖裡滑一跤,摔傷了腿,标槍也摔到了崖下,羊兒自然奪不回來了。
“我好生失望,坐在雪地裡放聲大哭。
我天天好好放羊,就是想穿花衣衫,到頭來卻是一場空,我又哭又叫,隻嚷:‘爹,你去把羊兒奪回來,我要穿新衣,我要穿新衣!’”
難怪蕭峰在外面聽到這裡,心裡要大歎“這女子如此天性涼薄!”她爹爹摔傷了,她不關心爹爹的傷勢,盡記着自己的花衣!
然而,妙的還在後頭。
——那是她見到隔壁的江家姊姊穿了一身新衣,她瞧得發癡了,氣得飯也不肯吃。
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着,于是便偷偷地摸到隔壁江家,将那套新衣拿了起來——
馬夫人星眼流波,嫣然一笑,說道:“我才不是偷新衣服呢!我拿起桌上針線籃裡的剪刀,将那件新衣裳剪得粉碎,又把那條褲子剪成了條條的,永遠縫補不起來。
我剪爛了這套新衣新褲之後,心中說不出的歡喜。
比我自己有新衣服穿還要痛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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