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我行在獄中未見其面,就已先聲奪人,豪爽王霸之氣概,倏然立現。看他侃侃而談,料事如神,見識過人,實能令人頓開茅塞。
令狐沖與任我行比劍,因任我行的絕妙武功,而激發出令狐沖對獨孤九劍精微奧妙的理解。
金大俠道,獨孤九劍的精妙在于使劍者的靈悟,“一到自由揮灑,更無規範的境界,使劍者聰明智慧越高,劍法也就越高,每一場比劍,便如是大詩人靈感到來,作出了一首好詩一般。”
金大俠何嘗不是大詩人?此一段奇妙文字,何嘗不是一首好詩?
任我行是個天生的領袖人物:
其一,他知道如何以言行舉止得體來博得公衆的好感。
令狐沖本來心中不滿于任我行手段的毒辣,但不久就覺得這位任教主談吐豪邁,見識非凡,确是罕見的大英雄大豪傑。
其二,敢做敢為,行事不以常理測度,為達到目的可以不擇手段。
任我行為了達到控制他人為已所用的目的,以江湖手段逼鮑大楚等人,快刀斬亂麻解決問題。
其三,慧眼識人,能容人用人。
任我行要與令狐沖結拜金蘭,令狐沖對他有援救之恩隻是一方面,更主要的是他知道要打敗東方不敗不是易事,必要有一等一高手相助才行,二人結拜為兄弟之後,令狐沖必然要幫他成其大事。
其四,拿得起放得下,不作兒女态,不以小仁小義影響大事。
任我行、向問天二人為讓令狐沖加入魔教,可謂威逼利誘無所不用。
利誘是以日後魔教教主之至尊高位許諾;威逼,若令狐沖不加入魔教,任我行則不會傳其療傷秘訣,令狐沖命不可保,剛才明明任我行承認他得脫黑牢,令狐沖“出力甚大”,但此時為了大事,就完全不顧這些個人之間的恩怨,此種事非常人可做出。
令狐沖還是令狐沖,當初他既然為一口傲氣拒絕少林方丈,此時又怎可能受任我行之威脅呢?
任我行是個草莽英雄,不能理解令狐沖那種人性自由之飛揚的境界。
任我行指點江山,激揚文字,對當世高手中佩服三個半和不佩服三個半之妙論,足見其胸襟和膽識過人之處。
第一佩服的是東方不敗。此何許人也?其名号的驚世駭俗,也是大有可觀。能完全勝過任我行之人,确可排名第一。
第二佩服的是少林寺方丈方證。絕世武功,卻性本慈悲,不能不讓人折服。
第三佩服的是華山派前輩風清揚。此絕無異議。
半個佩服的是武當掌門沖虛道長。此無關武功,是有德者居之。
其中,方證大師精研易筋經,心地慈祥,為人謙遜,因此佩服方證。但方證卻不是排名第一,任我行佩服的排名第一的竟是篡奪了日月神教的教主,将自己關在湖底十二年的東方不敗。
此言一出,足見任我行之令人心折之處,對待敵人也是如此佩服,卻是一般人不易做到的。
任我行一朝得志,往日傷疤之痛便忘,聽衆人跪倒高呼“教主千秋萬載,一統江湖”,哈哈大笑,躊躇志滿。
權力對絕大多數人來說,都是一種最為有毒的腐蝕劑,至此,任我行形象一落千丈。
任我行得意忘形之際,令狐沖心中一陣驚怖。
自由與鐵幕政治,永遠不能兼容。以暴易暴,又有多少分别?
在權勢的扭曲中,卑鄙和谄媚成了通行證。
令狐沖繼續在覺悟:
“言者無恥,受者無禮”,當權者既辱沒了自己高貴的人格,也玷污了天下英雄的清白,此種悲劇,“過去幾千年是這樣,今後幾千年恐怕仍會是這樣!”
金大俠此一番言語,讀之令人汗流浃背。
任我行果然有幾分道行!
看他才逃出黑牢,就盡數收拾好殘局,重整旗鼓搞定了局面。此種政治才能,實是不容易。
一時間魔教威風再現,聲勢不凡,讓令狐沖在心中暗地佩服:
“任教主胸中果然大有學問。”
鹬蚌相争,漁翁得利。
最變态可怖的東方不敗死了,最大的野心家陰謀家左冷禅死了,最卑鄙險惡的僞君子嶽不群死了。
此時,江湖中唯任我行獨尊,他大暢其志,本應是得意非凡,但卻偏偏心中有着說不出的茫然和失落。
嶽不群等人輸了,他赢了,但這輸和赢,又有多少意義?
任我行要征服整個江湖,掃蕩少林,誅滅武當的王者計劃終因他暗疾發作而身亡化為泡影。
沒有人打敗任我行,是他自己打敗了自己。他可以号令天下,但他卻不能号令宇宙間的自然規律。
十大奸雄上榜人物中,任我行排名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