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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香菱——何處是我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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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樣?各人有各人的造化,誰也替不了誰,香菱還得在她的命運裡随波逐流,多災多難的小半生,已經讓她學會了兩件事,一是逆來順受,一是自得其樂。

    她好像忘記了一應過往,甚至使自己愛上了薛蟠,薛蟠挨了柳湘蓮的打,她把眼睛哭腫,薛蟠去了遠方學做生意,她寫的詩裡便有這樣的句子:“綠蓑江上秋聞笛,紅袖樓頭夜倚欄。

     博得嫦娥應借問,緣何不使永團圓。

    “她和丫鬟們鬥草,弄了一枝夫妻蕙,豆官取笑她說,你漢子去了大半年,你想夫妻了,便扯上蕙也有夫妻,好不害臊。

    說得香菱紅了臉,要去擰豆官,該是說中了她的心事。

     薛蟠卻是個粗人,不會回應她這精緻的愛情,薛蟠還是個喜新厭舊的人,得手之後,不過三天兩夜,“便看得如馬棚風一般了。

    ”他離去之後,香菱愛上了詩歌,我懷疑她愛上的不是詩歌,而是與詩歌在一起的感覺,看寶姑娘和林姑娘她們在那裡吟詩弄文,丢棄姐姐妹妹的稱呼,喚對方為“蘅蕪君”與“潇湘妃子”,好似與尋常的生活沒一點關系。

    那種七字一行或五字一行的句子自有魔力,能夠讓人忘記眼下,忘記現實,徜徉于另一個世界裡,隻與風花雪月結緣。

     卑微的人總想欠起腳,夠到一個偉大的東西,杜甫念念不忘“緻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有一部分原因是他眼下過得不好,如果沒有這點理想,他就得面對一個孤寒凄涼的現在。

    香菱也是如此,提筆的那一刻,她會以為自己是個詩人,而不再是一個被丢到腦後的通房丫頭,這些偉大的東西是逃避現實的法寶,如果說香菱一開始的忘記是被動的收縮,學詩的她,就是主動逃避了。

     除了上述兩種方式,她還以禮數來保護自己,有智者雲禮數吃人,但對于無路可走者,就這麼被它囫囵吞下,總好過無望的掙紮。

    所以她會為薛蟠娶妻高興,并忿忿于寶玉替她擔憂,因為一個合乎尺度的社會格局中,一個殷勤的侍妾應該對未來的主婦充滿善意,香菱願意想像,她正身處于這樣的格局中,惟如此,她才能得到一個最終的藏身之所。

    寶玉的擔憂首先是陷她于不義,其次打破了她的平衡,卻毫無意義。

     既然自己無法做主,不妨就閉上眼睛,任憑生活的裹卷,她隻用快樂或佯裝快樂的心态去面對,這樣一種态度,是香菱的唯一選擇。

     可惜,生活再一次把她摁到死角,她欲臣服而不得,對于夏金桂,這個美麗多才的侍妾是戰略性的敵人,即使眼下還沒出手,早晚是心腹之患。

    她再必恭必敬也不行,再小心謹慎也不行,夏金桂為她隻準備了一條出路,那就是:消失。

     一退再退,香菱退到絕境,高鹗卻筆鋒一轉,給了她一個似乎完美的結局,夏金桂害人害己,命喪黃泉,香菱被扶正,還生了孩子,她老爸又将她度脫,送到太虛仙境。

    高鹗真是個大好人,聖誕老人似地到處贈送好運,隻可惜在他的叙述中,我們隻能找到故事,找不到故事後面,隐藏着的那些滿懷心事的人。

    香菱的判詞上則隻說她最後是回到了家鄉,可是風煙彌漫,歸路茫茫,對于這樣一個被命運逼到極限的女子,何處是她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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