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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紅樓夢》中的詩詞曲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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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是贊好花處處相宜,但好像也借此道出了她對自幼在绮羅叢中受到嬌養,如今卻來投靠賈門、寄人籬下的環境改變滿不在乎的那種“闊大寬宏”的氣量風度。

    被評為壓卷之作的《詠菊》詩說:“滿紙自憐題素怨,片言誰解訴秋心。

    ”大有“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都雲作者癡,誰解其中味”的味道,隻是已女性化了而已,這樣幽怨寂寞的心聲,自非出自黛玉筆下不可。

    作者讓史湘雲的《詠白海棠》詩“壓倒群芳”(脂評語),讓林黛玉在《菊花詩》諸詠中奪魁,讓薛寶钗所諷和的《螃蟹詠》被衆人推為“絕唱”,以吟詠者的某種氣質、生活态度與所詠之物的特性或詠某物最相宜的詩風相暗合,這也是作者的精心安排。

     曹雪芹把“追蹤蹑迹”地忠實模寫生活作為自己寫小說的美學理想,因而,我們在小說中常常可以讀到一些就詩本身看寫得很不像樣,但從模拟對象來說卻是非常成功的詩。

    比如,綽号“二木頭”的迎春,作者寫她缺乏才情,不大會做詩,所以猜詩謎也猜不對,行酒令一開口就錯了韻。

    她奉元春之命所題的匾額叫“曠性怡情”,倒像這位懦小姐對諸事得失都不計較、聽之任之的生活态度的自然流露。

    她勉強湊成一絕,内容最為空洞,如說“奉命羞題額曠怡”、“遊來甯不暢神思”,句既拙稚,意思也不過是匾額的一再重複,像這樣能使讀者從所作想見其為人的詩,實在是模拟得絕妙的。

     在香菱學詩的情節中,作者還把自己談詩、寫詩的體會故事化了。

    他揣摩初學者習作中易犯的通病,仿效他們的筆調,把他們在實踐中不同階段的成績都一一真實地再現出來,這實在比自己出面做幾首好詩更難得多。

     再如,芸兒所寫的書信、賈環所制的謎語、薛蟠所說的酒令,都無不令人絕倒。

    他們寫的、講的之所以可笑,原因各不相同,也各體現不同個性,絕無雷同,然而又都可以看出作者出色的摹拟本領和充滿幽默感的诙諧風趣的文筆。

    在這方面,曹雪芹的才能真是了不起啊! 《紅樓夢》詩詞曲賦的明顯的個性化,使得後來補續這部小說的人所增添的詩詞難以魚目珠。

    我們知道,在制燈謎一回中,寶玉的“鏡子謎”和寶钗的“竹夫人謎”,并非曹雪芹的原作,因為原稿文字止于惜春謎,“此後破失”,“此回未補成而芹逝矣”(脂評語)。

    這兩個謎語和回末的文字都是後人補的。

    謎語補得怎麼樣呢?因為回目是“制燈謎賈政悲谶語”,所以謎語要有符合人物将來命運的寓意,這一點續補者是注意到了。

    寶玉的謎“南面而作,北面而朝;像憂亦憂,像喜亦喜”,似乎可以暗示後來有金玉之“喜”和木石之“憂”;一“南”一“北”,也仿佛可以表示求仕與出家之類相反的意願或行為,謎底鏡子則可象征“鏡花水月”,所以,續補者頗有點躊躇滿志,特地通過賈政之口贊道:“好,好!如猜鏡子,妙極!”但續補者顯然忘記了寶玉是“極惡讀書”(按脂評所說“是極惡每日‘詩雲子曰’地讀書。

    ”見“甲戌本”第三回)的,而現在的謎語卻是集四句儒家經語而成的,而且還都出自最不應該出的下半本《孟子》的《萬章》篇上。

    小說于制謎一回之後,再過五十一回,寫寶玉對父親督責他習讀的《孟子》,尤其是下《孟》,大半夾生,不能背誦,而早在這之前倒居然能巧引其中的話制成謎語,這就留下了不小的破綻,破壞了原作者對寶玉叛逆性格的塑造。

    寶钗的謎雖合夫妻别離的結局,但一覽無餘,與“含蓄渾厚”的“蘅蕪之體”絕不相類。

    一開口“有眼無珠腹内空”,簡直近乎趙姨娘罵人的口吻;第三句“梧桐葉落分離别”,為了湊成七個字,竟把用“分離”或者“離别”兩個字已足的話,硬拉成三個字,實在也不比賈芸更通文墨;至于“恩愛夫妻不到冬”之類腔調,倘用在馮紫英家酒席上,出自蔣玉菡或者錦香院妓女雲兒之口,倒是比較合适的,薛寶钗如何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呢? 再看後四十回續書中的詩詞,不像話的就更多了。

    試把八十九回續補者所寫的寶玉祝祭晴雯的兩首《望江南》詞與曹雪芹所寫的寶玉“大肆妄誕”“杜撰”出來的《芙蓉女兒诔》比較一下,就會發現,一則陋俗不堪,一則健筆淩雲,其間之差别猶如霄壤。

    續書九十回中還有一首寶玉的《賞海棠花妖詩》,也可以欣賞一下,不妨引出:“海棠何事忽摧頹?今日繁花為底開?應是北堂增壽考,一陽旋複占先梅。

    ”這隻能是鄉村裡混飯吃的胡子一大把的老學究寫的,讀了不免心頭作惡。

    如此拙劣庸俗的文字,怎麼可能是“天分高明,性情穎慧”(警幻仙子的評價)、寫過“繞堤柳借三篙翠,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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