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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姨細姨及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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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買獎券,他中了頭獎; ②跟太太說話的時候語聲溫柔,與平時不同; ④雖然老夫老妻年紀都已過中年,對她仍舊有強烈的欲望; ——是愛他太太。

    至于他聽不懂她的弦外之音,又有時候說話不留神,使她生氣,那是多數粗豪的男子的通病。

     這裡的四個人物中,伍太太的女兒是個旁觀者。

    關于她自己的身世,我們隻知道她家裡反對她早婚,婚後丈夫出國深造,因為無法同去,這才知道沒錢的苦處。

    這并不就是懊悔嫁了個沒錢的人,至少沒有悔意的迹象,小夫妻倆顯然恩愛。

    不過是離愁加上面對現實——成長的痛苦。

     伍太大有兩點矛盾: ①痛心她摯愛的表姐彩風随鴉,代抱不平到恨不得紅杏出牆,而對她釘梢的故事感到鄙夷不屑——當是因為前者是經由社交通見的人,較羅曼蒂克; ②因為她比荀太太有學識,覺得還是她比較能了解紹甫為人——他甯可在家裡孵豆芽,不給軍閥做事,北伐後才到南京找了個小事。

    但是她一方面還是對紹甫處處吹毛求疵,對自己的丈夫倒相當寬容,“怨而不怒”,——隻氣她的情敵,心裡直罵“婊子”,大停她的淑女形象——被遺棄了還樂于給他寫家信。

     顯然她仍舊妒恨紹甫。

    少女時代同性戀的單戀對象下嫁了他,數十年後餘憤未平。

    倒是萄太太已經與現實媾和了,而且很知足,知道她目前的小家庭生活就算幸福的了。

    一旦紹甫死了生活無着,也準備自食其力。

    她對紹甫之死的冷酷,顯示她始終不愛他。

    但是一個人一輩子總也未免有情,不過她當年即使對那戀慕她的牌友動了心,又還能怎樣?也隻好永遠念四着那釘梢的了。

     幾個人一個個心裡都有個小火山在,盡管看不見火,隻偶爾冒點煙,并不像林女士說的“槁木死灰”,“麻木到近于無感覺”。

    這種隔閡,我想由來已久。

    我這不過是個拙劣的嘗試,但是“意在言外”“一說便俗”的傳統也是失傳了,我們不習慣看宇裡行間的夾縫文章。

    而從另一方面說來,夾縫文章并不是打謎。

    林女士在引言裡說我的另一篇近作《色·戒》—— ……是在探讨人心中“價值感”的問題。

    (所以女主角的名字才諧音為“王佳芝”?) 使我聯想到中國時報《人間》副刊上曾經有人說我的一篇小說《留情》中淡黃色的牆是民族觀念——偏愛黃種人的膚色——同屬《紅樓夢》索隐派。

    當然,連《紅樓夢》都有蔔世仁(不是人),賈姜的舅舅。

    但是當時還脫不了小說是遊戲文章的看法,曹雪芹即使不同意,也不兔偶一為之。

    時至今日,還幼稚到用人物姓名來罵人或是暗示作書宗旨? 此外林女士還提起《相見歡》中的觀點問題。

    我一向沿用舊小說的全知觀點羼用在場人物觀點。

    各個人的對話分段。

    這一段内有某人的對白或動作,如有感想就也是某人的,不必加“他想”或“她想”。

    這是現今各國通行的慣例。

    這篇小說裡也有不少這樣的例子。

    林女士單挑出伍太太想的“外國有這句話:‘死亡使人平等。

    ’其實不等到死已經平等了。

    當然在一個女人是已經太晚了……”指為“夾評夾叙”,是“作者對小說中人物的批判”,想必因為原文引了一句英文名句,誤認為是作者的意見。

     伍太太“一肚子才學”(原文),但是沒說明學貫中西。

    伍太太實有其人,曾經陪伴伍先生留學英美多年,雖然沒有正式進大學,英文很好。

    我以為是題外文章,略去未提。

    倘然提起過,她熟悉這句最常引的英語,就不至于顯得突死了。

    而且她女兒自恨不能跟丈夫一同出國,也更有來由。

    以後要把這一點補寫進去,非常感謝林女士提醒我。

     (收入《續集》,台北皇冠出版社1988年2月初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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