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傍晚在家看電視節目,聽見廣播員報告新聞:本日淩晨趙丹逝世……
一個多月來不少的朋友對我談起趙丹的事情。
大家都關心他的病,眼看着一位大藝術家一步一步走向死亡,卻不能把他拉住,也不能幫助他多給人民留下一點東西。
一位朋友說,趙丹問醫生,可以不可以讓他拍好一部片子後死去。
這些年他多麼想拍一兩部片子!但是癌症不留給他時間了。
我想得到,快要閉上眼睛的時候,他多痛苦。
然而趙丹畢竟是趙丹,他并沒有默默地死去。
在他逝世前兩天《人民日報》發表了他“在病床上”寫的文章《管得太具體,文藝沒希望》,最後有這樣一句話:“對我,已經沒什麼可怕的了。
”他講得多麼坦率,多麼簡單明了。
這正是我所認識的趙丹,隻有他才會講這樣的話:我就要離開人世,不怕任何的迫害了。
因此他把多年來“管住自己不說”積壓在心上的意見傾吐了出來。
我認識趙丹時間也不短,可以說相當熟,也可以說不熟。
回想起來,我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第一次同他見面,也說不出。
“文革”期間沒有人來找我外調他的事情。
我們交往中也沒有什麼值得提說的事。
但是他在我的腦子裡留下很深的印象,有一些鏡頭我永遠忘記不了。
三十年代我看過他主演的影片《十字街頭》和《馬路天使》,解放後的影片我喜歡《聶耳》和《林則徐》,不過給我印象最深的還是讨飯辦學的武訓,将近三十年過去了,老淚縱橫的受盡侮辱的老乞丐的面影還鮮明地出現在我的眼前,我覺得他的演技到了家。
影片出了問題,演員也受到連累。
我沒有參加那一次的運動,但趙丹當時的心情我是想象得到的。
在讨論《魯迅傳》電影劇本的時候,我也曾向人推薦趙丹扮演魯迅先生,我知道他很想塑造先生的形象,而且他為此下了不少的工夫。
有一個時期聽說片子要開拍了,由他擔任主角。
我看見他留了胡髭又剃掉,剃了又留起來,最後就沒有人再提影片的事。
十年浩劫其實不止十年,在一九六四年年尾舉行的三屆全國人代會的省市小組會上就有一些人受到批判,聽說趙丹是其中之一,剛剛拍好的他主演的故事片《在烈火中永生》也不能公開放映。
對《北國江南》、《早春二月》、《舞台姐妹》一批影片的批判已經開始了。
人心惶惶,大家求神拜佛、燒香許願,隻想保全自己。
但是天空飄起烏雲,耳邊響起喊聲,頭上壓着一塊大石,我有一種預感:大禍臨頭了。
于是出現了所謂“文革”時期。
在這期間趙丹比我先靠邊,我在九月上旬給抄了家。
我們不屬于一個系統,不是給關在一個“牛棚”裡。
我很少有機會看見他。
現在我隻想起兩件事情:
頭一件,一九六七年九月十八日我給複旦大學中文系學生揪到江灣,住了将近一個月,住在學生宿舍六号樓,準備在二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