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就愛詩,就是寫不好。
”晨曦紅着臉,扶了扶近視鏡,不好意思地說。
“你讀過哪些人的詩呢?”
“李白、杜甫的詩,五四後的新詩,還有左翼詩人像殷夫、胡也頻的詩,還有現在臧克家、艾青、田間的詩,我都讀過。
凡是我看到的就不放過。
”
“你到延安後寫了些什麼詩呢?”
“沒有,我沒有寫。
”晨曦又臉紅了。
“不,我那天還看見你偷偷地寫呢!”
“确實沒有。
”
“你要扯謊,我可就要搜了。
”
天虹說着就要去掏他的口袋,高鳳崗說:
“晨曦,你叫他看看不就得啦!”
“好吧,我來給你們念一首初到延安的詩吧。
”
晨曦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破本子,很不好意思地念道:
遠遠看到紅霞中的塔影,
好像海洋裡出現桅杆,
啊,這就是延安,
我登上了革命的大船。
脫掉身上褪色的長衫,
草鞋軍裝我很愛穿,
從此是大船上一個水手,
經過風浪将變得更加勇敢。
“你寫得真好!”天虹心頭激動,上去就摟住了晨曦的脖子親呢地說,“我剛到延安跟你的感覺一樣,就是說不出來。
”停了一會兒,又盯住晨曦很認真地問:“晨曦,抗戰勝利後你準備幹什麼?”
“不管幹什麼都行。
就是這個愛好我不願丢!”
“好,好,我贊成!将來說不定你真能成為一個好詩人哩!”
天虹說過,轉過臉對高鳳崗說:
“鳳崗,你說這詩怎麼樣?”
“詩是不錯。
”高鳳崗神情冷靜,“不過這些都沒多大用處。
”
“用處?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大敵當前,民族危亡,一個熱血男兒就應當真刀真槍地幹,光搞這些意思不大!”
“不能這樣說,文和武都需要嘛!”天虹反駁了一句,接着問,“鳳崗,你準備畢業後幹什麼呢?”
“要幹就幹軍事。
”高鳳崗眨着那雙鷹眼,胸有成竹地說,“營長、團長、司令,這個我幹;什麼政委啦,主任啦,教導員、指導員啦,我就不幹。
按操典說,這些都不能算是軍官,隻能稱為軍佐。
”
天虹這才想起,他上過中央軍校,就半開玩笑地說:
“這方面你是專家。
可是你在中央軍校為什麼沒有上完呢?”
“原因很簡單:國民黨太腐敗!那裡不管幹什麼,都要靠窗戶、門子、裙帶關系,根本不是有志男兒建功立業之地!”高鳳崗有點激昂地說,“再說,我的妹妹是個左傾分子,就拉着我一塊兒來了。
”
“你妹妹也在這裡?”
“是的。
但是她跟我不同,她愛藝術,我愛軍事。
我認為,在這裡先要把軍事學好,還要鍛煉出堅強的體魄。
”高鳳崗說到這裡把褲管一捋,“你看這是什麼?”
天虹和晨曦一看,他的腿上捆着鐵砂袋。
“多重?”天虹驚問。
“每條腿有一公斤不少。
”
“你每天都帶着它?”
“當然。
”
“有效果嗎?”
“自然。
”高鳳崗露出自信的微笑,指了指古廟的高牆說:“我一跑就能上去,你信不信?”
“好,你試試看。
”
這時候,隻見高鳳崗脫去棉衣,解下沙袋,向遠處走了一段,像跳遠運動員似的攢了攢勁兒,一個猛跑,腳尖在牆上點了兩點,不知怎地就蹿上去了。
“怎麼樣?”他站在牆頭上傲然一笑。
兩個人都不由得鼓起掌來。
高鳳崗跳下來,穿上棉衣,再次捆上沙袋。
天虹拍着他的肩膀說:
“真行!你們兩個是一文一武,真讓我太高興了!”
高鳳崗說:
“天虹,你将來準備幹什麼,怎麼不說呢?”
“我嘛!”周天虹笑着說,“比起你們,我實在太平凡了。
從志趣說,我從小就愛讀書,想當個學者,誰知辦到辦不到呢?将來打完仗,能幹點什麼就幹點什麼吧。
”
三個人開懷暢叙,談心明志,真是其樂悠悠,誰也沒有注意早已暮色蒼茫。
對面嘉陵山上的塔影已經模糊難辨,山下延河的流水隻顯出微弱的白光。
往西一看,鳳凰山那一大片高高低低的窯洞,燈火一個接一個地亮了起來。
猛一看去,延安再也不是一個中古世紀的高原古城,那錯錯落落的燈火簡直像高樓林立的現代化城市。
天虹為這幅似是幻影又不是幻影的景象所激動,不禁叫道:
“晨曦!快來寫首詩吧!”
晨曦一看,也被這景象吸引住了,贊歎說:
“将來這地方不定會多美呢!”
這時,東方一輪明月,已從寬闊的大川露出頭來。
山下隐隐傳來一片歌聲:
夕陽輝耀着山頭的塔影,
月色映照着河邊的流螢,
春風吹遍了坦平的原野,
群山結成了堅固的圍屏。
啊,延安
你這莊嚴雄偉的古城……
這個風靡一時的《延安頌》,是朝鮮作曲家鄭律成和一位女青年莫耶共同創作的。
莫耶也是個來延安不久的青年,她的心聲自然也是廣大青年的心聲。
隻要一處唱起,就會處處應和。
天虹等三人下山的時候,也不禁跟着哼起來。
延安城在充滿歌聲的夜色裡顯得更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