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要的時刻到來了。
門外響起了大皮靴的咔咔聲,還夾一聲吼叫:
“出來!”
高紅往門外一望,一個翻譯官帶着兩個日本兵、兩個僞軍,槍上上着寒光閃閃的刺刀站在門外。
那個面孔白皙的翻譯官,臉上似乎帶着譏諷的笑容望着高紅,問:
“你認識我嗎?”
高紅默不作聲。
“昨天,你打的就是我。
”翻譯官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我看你今天還敢那麼厲害!走吧!”
高紅鎮靜地停頓了一刻,用手指把幾縷亂發攏在耳後,又略略整理了一下衣襟,便走出門外。
她微微地仰着下巴颏,沒有看他們一眼,似乎他們并不存在。
高紅由日本兵押着走在大街上。
不知怎的,街上已經伫立着不少的村民。
男女老少都有,有的立在街道旁邊,有的膽怯地擠在胡同口,有的躲在栅欄門裡偷偷觀望。
他們似乎都知道這不吉祥的時刻。
高紅仍然穿着那件樸素的藍布衣裳,長長的頭發披在肩後,神态坦然地走在街心。
她望望鄉親們,一個一個都是那麼憔悴,用哀傷的憐憫的眼神看着自己。
每逢和這樣的眼神交彙,心裡便感到溫暖和一陣輕微的戰栗。
她懂得這眼神所包含的深情厚意。
為了使他們不要過于哀傷,她的臉上出現了一點微微的笑意,仿佛是用笑意來答謝他們,撫慰他們。
那意思好像說,鄉親們,同胞們,人生終有一死,這算不了什麼,請不要過于為我悲傷吧,我謝謝你們了。
高紅有意把腳步放得舒緩一些,因此她的步态特别從容。
審訊的地方,設在另一家地主的大院裡。
高紅用眼一掃,立刻看出這不過是一種有意的安排。
隻見大廳的廊柱下,擺着一張黑檀木桌子,後面大師椅上,坐着一個留着小日本胡的日本軍官。
台階下一邊站着十幾個日本兵,另一邊站着二三十個僞軍。
中間凳子上放着一塊大磨石,旁邊擺着水盆,一個日本兵拿着一把戰刀在霍霍地磨刀。
更令人怵目的是院中有一棵大椿樹,樹杈上垂下一根粗繩。
這一切陰森恐怖的舉措,都在宣示着一個字:死,死,死。
“哼,無非是說不投降就是死吧。
”高紅在心裡鄙夷地一笑。
剛要開始審訊,隻聽門外有一個女人的尖聲叫道:
“你們不能抓她!你們不能抓她!”
說話間,從旁門裡闖進一個女人。
高紅凝神望去,原來是秋月嬸子。
她望着自己,像是心都碎了,向自己一連走了幾步,哀傷欲絕地說:“閨女,你怎麼就被他們抓住了呢!”
幾個日本兵沖過來攔住她。
她轉過頭沖着台階上的日本軍官說:
“你們不能抓她,她不是八路,她是我的閨女!”
“她的說什麼?”留着小胡子的日本軍官倒過頭問。
翻譯官連忙躬身答道:
“她說,那女子是她的女兒。
”
“哼,女兒?”日本軍官從鼻子裡冷笑了一聲,揮揮手,示意把她轟走。
幾個日本兵立刻過來趕她。
李秋月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一面高聲叫着:
“太君!太君!我求求你們,放了她吧,她确實是我的孩子!”
高紅知道秋月嬸子一向對日本鬼子懷有刻骨仇恨,今天跪下來完全是為了救她。
但她卻感到一種難以忍受的屈辱,立刻大聲說:
“娘,起來!不能給他們下跪!他們沒有人性!”
“她的說什麼?”小胡子又側過臉問。
翻譯官猶豫了一下,又躬身答道:
“她說皇軍人性差一點。
”
“八格牙魯!”小胡子激怒了,“把老太婆轟出去!”
幾個日本兵推推搡搡地趕着李秋月。
李秋月一邊哭喊着,被跟頭趔趄地趕出去了。
可是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