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了一個僻靜的小院。
那時,組織上為了照顧幹部的身體,每月都給幹部發幾斤“保健肉”,再加上黨委組織部派人送來的撫恤費,也夠用了。
勝芳幾乎天天有集,随時都可以買到雞蛋、青菜和新鮮魚蝦,夥食的調劑不成問題。
尤其是周天虹對她的體貼無微不至。
不管多忙,每晚都要到她那裡坐坐,談得很晚才回來。
一個女人得到男人的愛撫,心地充實,精神歡愉,身體恢複得很快。
不到半個月,就見她臉色紅潤起來了,頭發也烏黑發亮了,枯黃憔悴之色漸漸褪去,肌肉也豐腴起來。
那個美麗的高紅又重新出現了。
高紅很喜歡散步。
每天都要沿着大清河邊,在垂柳下走一走,觀賞勝芳的風光。
這天是星期天,周天虹陪着她并肩而行。
他們過了橋,又不知不覺地走到鎮東那片大藕塘邊上。
這時正是朝陽初露,滿眼的荷花蒙上一層玫瑰色,顯得十分嬌豔。
随着微風,荷葉上的露水滾來滾去,有時不勝其負擔,就将一汪亮晶晶的水傾流到另一個荷葉上去了。
高紅睜着她那雙貓眼,入神地望了一會兒,不自禁地背出一首古詩來:
畢竟西湖六月中,
風光不與四時同。
接天蓮葉無窮碧,
映日荷花别樣紅。
她背完後,又微微地側過臉兒,帶着笑意問:
“天虹,我背得對嗎?”
“很對。
一字不差。
”天虹也笑着說。
“你知道,我在監獄裡是經常背這些詩的。
”高紅說,“小時候,我就愛唐詩。
我能背許多首唐詩。
進了監獄以後,開始是應付審訊,每次審訊都是一場惡戰,事先要做好充分準備,那是很緊張的。
到了保定,敵人賊心不死,仍幻想誘降我,就把我挂起來了,也就有了時問。
這時候,苦痛,焦慮,寂寞,還有對你的渴念,那是很沉重的。
這些都足以把一個人壓倒。
也要有辦法對付。
我就開始背那些唐詩。
凡是小時候學的,我都苦思苦想地背下來。
不但背詩,國際歌我也背,馬賽曲我也背,魯迅的那些警句,毛主席的那些警句,我都背。
天虹,你說我為什麼要背這些東西?”
“你是為了尋找精神的支持。
”
“這自然是一個原因。
”高紅說,“另外,我還是為了鍛煉說話,學習說話。
你知道,我們在延安的時候,就遇到過一些老同志,他們坐了國民黨多年的監獄,出獄以後不會說話了。
因為他們長時期不說話,就把話忘了。
例如一個老同志見了草帽,就不知道怎麼說,一着急把它說成是‘鍋蓋’。
真是悲劇啊!不能說話,即使将來出獄怎麼工作呢?所以我就不停地背唐詩,背警句,溫習語言……”
“哦,原來是這麼回事!”周天虹心酸地點了點頭。
兩個人又向南走了一段,忽然,高紅停下了腳步。
這裡前面是一片蘆葦。
湖水靜靜的,隻有紫郁郁的蘆花在風裡飄舞。
“天虹,我有一件事要同你商量。
”
“什麼事?”
“我老在你這裡住着也不行。
”高紅尋思着說,“我想到組織部去,談談我的工作問題。
”
“楊司令員不是要你休養一個時期嗎?”周天虹有些急了,“你的身體略微好了一點,總的說還沒有恢複,你怎麼能工作呢?我問你,你現在還做惡夢嗎?”
“當然還有,”高紅說,“不過比前些天好多了。
”
原來高紅出獄以後,盡管脫離了魔窟,告别了那不堪回首的煉獄生活,但是那連續三年的非人的摧殘,無盡無休的刑訊,毆打,叱罵,污辱,那日本鬼子猙獰的嘴臉和漢奸的無恥,仍然化作惡夢,每天晚上都在襲擾着她,使得她不能安甯。
因此,她常常被驚醒,甚至哭醒。
周天虹說的惡夢,就是這個意思。
高紅見自己的愛人極力反對,也就沉默了。
“還是安下心來吧!等你的身體真正恢複以後,我是會放你走的。
”
“那你給我找幾本書吧!”高紅說。
“這當然可以。
”周天虹寬心地笑了。
當天,周天虹就搜羅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