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的柏油池子裡倒去。
這廠子裡有一個管外工的獨眼鬼子,手中多咱都拿一根二尺多長的銅棍,上面帶着一個鷹鈎嘴一樣的小鐵錘,他走到哪裡,就打到哪裡。
大家又恨他又怕他,都叫他“獨眼龍”。
獨眼龍就是在前線上被打瞎了他的狗眼才回來當監工的。
他對付中國人好狠心呀,說打就打,上去就是幾銅棍。
小工友見他來了,才動手幹活。
玉寶這傻孩子,一點也不懂得工廠的生活,見人家快幹,他就站在那裡看玩藝兒,誰想這一來就挨上銅棍子了。
玉寶病還沒有好,被柏油熏得有些昏迷,加上他這一打,就向後面坑裡倒去。
獨眼龍一看玉寶要掉下池子,他怕身上濺上柏油,連忙跑開了。
玉寶身後有一個小工友姓王,眼見玉寶就要掉下去,縱身跳過來,一把扶住了他。
誰想,玉寶站住了沒有掉下去,那姓王的小工友一隻大腿卻掉下去了,玉寶忙翻身把他從柏油池子裡拉上來,他的腿已燙壞了,大家忙跑過來圍着他倆問:“燙沒燙壞?”“打沒打壞?”玉寶疼得咬着牙說:“小王的腿燙壞了。
……小王要不為我,他怎能燙成這樣呢?”小王說:“你不要怕,我燙一下子不要緊,你要是掉下去,就沒有命了。
”
周永學對玉寶說:“你才來不知道。
劉叔叔常說,鬼子是‘不打勤快人,不打懶人,專打沒有眼的人’。
我們以前是天天做工、天天挨打,從劉叔叔來這兩個月,我們一回也沒挨打。
你以後要記住劉叔叔這個話。
”劉長德走來,拉着他的手說:“玉寶,你今天受屈了。
地裡爬出來的孩子,剛到工廠來是沒有經驗的,你以後要好好的跟他們學。
”他正說着,忽然就瞪起眼睛,亮開嗓子說:“快幹活!快幹活!你們這些小家夥!”說完,他就去幹活。
小工友們都跑回去,又“起此咔喳”的幹起活來。
玉寶那個孩子,在農村裡那樣伶俐,那樣活潑,一進了工廠就變得懵頭轉向了。
這回,他見人家快幹,自己也快幹起來。
他偷着四下一看,鬼子也沒有來。
怎麼回事情?好心的劉叔叔,他好好說着話,為什麼忽然瞪起眼睛來,叫大家快幹活呢?正想着,啪啪,從上面打來兩塊小石頭:“快幹,快幹!要不快幹,我下去打死你!”玉寶忙擡頭一看,啊,那個瞎鬼子在樓窗上看着他們正喊呢。
玉寶心中恨他,心想:“工廠和農村的财主家原來是一樣的。
鬼子與财主是一路貨。
劉叔叔好,可是工廠不是劉叔叔的;小工友好,可是工廠不是小工友的。
我要記住大家對我說的話:‘長點眼睛。
’方才人家都看見鬼子在樓上,我就沒有看見。
”他決心從此再也不象那樣幹活了。
有一天,他和小工友們要到大屋子裡去,看看電線杆子上的磁瓶怎樣做的。
十幾個小工友拉着手走進了大屋子,隻見一排排的機器在那嗡嗡直轉,有的工友用小車一車車的從轅房裡推來和好的細泥,向每個機器旁邊放。
那些推車的工友慢慢的推,就是新媳婦下轎也沒有那樣慢,這樣推一天也推不上五車。
管機器的工友們,拿起一大塊泥,放進一個奇怪的機器裡,不大時間,就出來各種各樣的磁瓶。
做起來可真快,做出來那些磁瓶都很好。
就不知為什麼,做出來五個,那工友就能把它打壞兩三個。
做成的那些,放在一個木闆上,一個個擺好,就送到大窯旁邊。
那裡有工友們把它裝進紅盆裡,再把它裝上一個有道軌的小鐵轱辘車上,再把它推進那火着得呼呼響的大窯裡。
這窯很長,裡邊能燒二十幾個車子的磁瓶,從西頭推進去,從東頭出來,就燒成了又白又漂亮的電氣用的東西。
拿出來時,還有人檢查好壞,那些檢查磁瓶的工友,把那些燒出來的磁瓶啪啪啪的又打壞了不少。
檢查過的磁瓶,有人用車子推進了另一個大屋子,玉寶就和小工友—們跟着走進去,到裡面一看,有的是五六十歲的老媽媽,還有比自己還小的童工,他們跟前都擺着一盒用硫磺化成的水。
裝硫磺水那個活,可真危險,要一時不注意滴在身上,就沾在肉上啦,滴在哪塊肉上,哪塊肉就燙焦了。
他們幹着活流着淚。
玉寶見他們哭,很難過的想起了以前自己受的苦:“咳,我當就是我一個人受苦呢,誰想他們全是和我一樣呀。
”忽然,“啪啪啪”,“唬通”的一聲,“哎呀,媽呀!”不知什麼地方又有人挨打。
玉寶驚慌的才要擡頭看,周永學和小工友們拉着他說:“玉寶,玉寶,快跑吧!鬼子來了。
”拉着他就向回跑。
他們跑到一個大木頭箱子後頭偷看,見是兩個擡硫磺水的小工友在挨打,打人的又是那個獨眼龍。
被打的兩個小工友顧不得盆裡的硫磺水啦,忙去抱頭,一松手,“啪”的一聲,盆子落在地下,硫磺水濺得到處都是。
獨眼龍見事不好,一下子就蹦出好遠,旁邊還有兩個壞腳的鬼子跑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