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一方面軍自兩河口北上,越過了長征路上的第二座大雪山——海拔四千一百公尺的夢筆山,來到了卓克基。
說起占領卓克基的經過頗為有趣。
原來紅軍隻求借路北上,對當地的藏兵不準備硬攻。
哪知當地土司與國民黨勾結很緊,堅決阻止紅軍入境,因此還是觸發了一場戰鬥。
紅軍一邊打,一邊喊話,打得稀稀落落,不願傷着藏人。
這樣一直打到黃昏。
也是事有湊巧,部隊為了同後面聯絡,打了三發紅綠信号彈,藏兵不知是什麼法術,驚慌失措,突然四散跑了。
這次是金雨來營長走在前面。
金雨來遠遠看見據守土司宮的藏兵四散奔逃,把駁殼槍往腰裡一插,就率領部隊向前移動。
當他來到土司宮前,不禁為這座建築物的龐大宏偉驚愕不已。
誰也沒有想到,在這樣荒涼、窮苦、落後的地方,竟有這樣的建築。
它雄踞在小金川畔高高的石崖上,是七層高的一座城堡式建築,上面有箭垛和槍眼。
兩條交彙的河水,正好成了他的護城河。
金雨來心裡暗暗想到,如果不是藏兵逃跑,恐怕還真要付出一些代價呢!
金雨來進了宮門,裡面是方方正正的天井,樓房呈A字形巍然聳立,每一層都有相通的雕花走廊。
樓房之大足可以住數千人。
金雨來随便看了一看,一層是廚房、馬廄和雜役居住的地方,二層是藏兵的居住之處,三層最為華美,牆上有挂毯和藏文條幅,室内有緞面靠椅和雕花家具,說是堂皇富麗決不過分。
再上一層是佛堂,鑲金嵌玉的佛龛、佛像和經書,使人眼花缭亂。
金雨來暗暗慨歎道,怪不得藏民那樣窮困,原來金銀财寶都跑到這裡來了。
部隊在卓克基休息了兩天,中央縱隊來到,韓洞庭和黃蘇率領的團隊就繼續前進。
他們經過梭磨、刷經寺,爬過第三座大雪山——海拔四千四百五十公尺的亞克夏山,也叫長坂山,于第四天到達了黑水。
黑水當時還不是縣城,它的中心名叫蘆花。
分上蘆花、中蘆花、下蘆花,三個蘆花也超不過一百戶去。
蘆花并不是真有許多蘆花,是這裡有一座歪斜了的塔,用藏語的音譯,叫做蘆花。
這裡有三座緊緊對峙的山,一條因土色發黑而顯得烏黑的河,三個蘆花就散布在山坡上。
金雨來到達中蘆花的時候,已經夕陽銜山。
他們在卓克基,米袋本來灌得滿滿的,因為沿途藏民逃避一空,沒有任何補充,現在每個人的米袋都象幹蛇皮似地在頸子上挂着,早已空空的了。
金雨來觀察了一下這個山坡上的藏族村寨,和懋功一帶頗不相同。
房屋都是用石頭砌成,有的兩層,有的三屋四層,高大得都象偉岸的堡壘似的。
看來藏民們也逃出去了,整個村寨看不見一縷炊煙,聽不到一點人聲,夕陽照着這些錯錯落落的石堡群,顯得十分凄涼。
金雨來安排部隊進了房子,自己也進了一座三層石樓。
時間不大,司務長就滿面愁容地走進來說:
“營長,你說怎麼辦吧,揭不開鍋了。
”
金雨來說:
“你看有沒有老百姓,先買一點兒。
”
“我各家各戶都去過了,連個人毛也沒有。
”
金雨來心煩地低下頭去,沒有說話。
其實他自己肚子裡也餓得咕咕直叫。
司務長小心翼翼地試探着說:
“我想了一個辦法,不知道行不?”
“什麼辦法?”
司務長沒有說話,隻伸出手指頭朝窗外一指。
金雨來站起身一望,原來河谷裡一大片青稞田,已經透出杏黃色,接近成熟。
他的臉立刻變得嚴肅起來,說:
“你是說要割麥子?”
“是呀,也不能餓死在這裡!”
金雨來皺着眉頭,沉吟了好半天,最後說:
“不行!要是土豪的,我們可以割,可是老百姓不在,誰知道哪塊地是土豪的呢!”
“那就等死吧!”司務長頹然地坐在小凳上,“我們幹嗎到這樣倒黴的地方?要不趕快離開,我看全得死在這裡!”
金雨來聽了這些牢騷話,本來想批評他幾句,認真一想,覺得他說的都是事實,也就算了。
不一時,電話員把線接好了,金雨來就抓起機子搖團部的黃蘇,想探探他的口氣。
因為這個團政委對紀律一向抓得很緊。
“黃政委嗎?我們現在沒米下鍋了,怎麼辦呀?”
“我們這裡也是一樣哦!”對方沉悶地說。
“有的同志提議,”金雨來結結巴巴地說,“地裡的青稞快成熟了……”他說得含含糊糊,比剛才司務長的聲音還要輕微。
“什麼?你說什麼?”
“我說地裡的青稞……”
“不行!不能打那個主意!”對方的聲音嚴厲而又響亮。
“現在上級沒有這個指示。
”
“那怎麼辦?”金雨來的聲音象蠅子哼。
“現在天還不黑,可以叫大家搞點野菜,把米袋子再摔打摔打。
”
金雨來把耳機一放,對司務長埋怨說:
“怎麼樣,我知道要碰釘子。
聽見了吧,快通知大家去挖野菜,再把米袋子摔打摔打!”
金雨來走了一天已經很累,加上心緒不佳,就歪倒在火塘邊睡去。
不知什麼時候,忽然聽見耳邊喊:
“營長!營長!開飯了!”
金雨來睜眼一看,屋裡點看一盞酥油燈,燈幽如豆,火塘邊放着一盆野菜湯。
他盛在碗裡,用筷子一挑,真是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