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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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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氣,把扁擔兒一頓,食盒的繩兒沒有捆好,蓋兒掀開了,雪白的包子菤子在滿院裡亂滾起來。

     他的老婆追趕着饅頭,一個一個拾起來,吹吹土,裝在盒裡,央告他: “你還是辛苦一趟吧,我出去看看,趁沒人的時候,你往村外走!” “滿地裡是挖溝的,我能飛着過去?”田大瞎子喊,“我去換做活的回來吧!” 田大瞎子說着到地裡去了,看見老溫,掄着大鎬,正刨的有勁兒。

    他走過去,看了看說: “我這是留麥,怎麼能一塊一塊的挖了去,你不想叫我吃麥子了嗎?” “這兒有尺寸!”老溫說。

     “官家的事兒,不過是水過地皮濕,賣個眼前俏就算了!” 田大瞎子說。

     “不能那麼辦!”老溫說,“回頭縣長還要來檢查哩,不夠尺寸要受批評!” “你回家去送禮吧!”田大瞎子接過鐵鏟來,把老溫打發走。

    他把已經刨好的坑,填了靠裡面一半,再往大道上伸展,這樣,他可以保存自己的地,把大道趕到對面的地鄰。

    田大瞎子是趕種人家土地的能手。

    冀中鄉俗,兩家地鄰的邊界上,插栽一棵小桑樹,名叫桑坡兒。

    每逢春天耕地,他總得囑咐做活的,把桑坡兒往外趕趕,他親自站在地頭上去監督,叫牲口拚命往外撇,犁杖碰在桑樹根上,打破幾塊铧子,他也不心痛,反正得侵占别人的一壟半壟的地。

    田大瞎子家地邊上的小桑樹,永遠不得茂盛,總是靠他家的半邊死,靠人家的半邊活。

    弄得這一帶的孩子們,春天養個蠶兒玩,也沒有桑葉吃,隻好上樹去摘榆葉兒。

     對面地鄰,挖溝的也是一個老人。

    這老人的頭發半秃半白,用全身的力量挖掘着。

    他的地是一塊窄窄長長的條道地,滿共不過五個壟兒寬,他臨着道沿兒,一并排連挖十二個大溝,差不多全部犧牲了自己的小麥。

    他的溝挖得深,鏟得平,邊緣上培起高高的土牆,像一帶城牆的垛口。

    他正跳在第十二個溝裡,彎着腰,扔出黑濕的土塊,他全身冒汗,汗氣從溝裡升起,圍繞在他的頭頂,就像雲霧籠罩着山峰。

     這老人是高四海。

     聽見田大瞎子說話,他直起腰來喘了口氣,看見田大瞎子填溝趕道,他按下氣說: “田大先生,你們讀書識字,也多年辦公,告訴我什麼叫人的良心呢?” 田大瞎子扶着鐵鏟柄兒翻眼看着他說: “你問我這個幹什麼?” 高四海說: “日本人侵占我們的地面,我們費這麼大力氣破路挖溝,還怕擋不住他!像你這樣,把挖好的溝又填了,這不是逢山開道,遇水搭橋,誠心歡迎日本,惟恐它過來的不順當嗎?” 田大瞎子狡賴說: “你看,把溝挖在大道上,不更頂事兒?” 這時從北面過來了兩擡花轎,後面緊跑着幾輛大車。

    趕車的鞭打着牲口,在田大瞎子的地頭上碰上溝,差一點兒沒把送女客翻下來。

    吹鼓手告訴高四海說:北邊的風聲不好,有人看見日本的馬匹。

     高四海對田大瞎子說: “看!你這不是擋日本,你這是阻擋自己人的進路。

    你的地裡,留下了空子,日本人要是從這裡進來。

    禍害了咱這一帶,你要負責任!” “我怎麼能負這個責任哩?”田大瞎子一背鐵鏟回家去了。

     “什麼也不肯犧牲的人,這年月就隻有當漢奸的路。

    一當漢奸,他就什麼也出賣了,連那點兒良心!”高四海又挖起溝來,他面對着挖掘得深深的土地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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