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事情,實在不能不引起一個稍有經驗的人的警惕。
這一天,老常心神緊張的工作着,他從當家的高大的糧食囤裡,裝滿兩口袋谷子,背到外院碾棚裡,套上一匹青騾子。
像一條金帶瀉下來的谷粒,沙沙的,在寬大的青石碾盤上鋪平。
老常背靠着桐油油成黃色的扇車抽着煙,在心裡分辨:他的主人,繳納八路軍的公糧和迎接中央軍的時候的兩種心情。
也漸漸明白:為什麼兩種軍隊各有各的支持?一個庭院裡,自己的夥計和老少當家的中間,又存在着一道什麼性質的深溝?
對國家和人民來說,這兩種軍隊,負着什麼不同的使命?
老溫替少當家的馬拌好了草料,在馬腦袋上狠狠的敲了一料棍,也來到碾棚裡。
“你看這回是紅還是黑?”他和老常打着啞謎。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老常說。
“看樣子,真像秦叔寶的黃騾馬,來頭兒不小哩!”老溫說。
“怕什麼?水來土擋,兵來将擋。
”老常說,“不怕他有千條妙計,就怕我們沒有一定之規!”
“芒種來了!”老溫聽見院裡的馬蹄聲,轉身看見高慶山從馬上跳下來,拍拍身上的土,到裡院去了。
他跑出來幫着芒種料理牲口,小聲問:
“你們知道了嗎?”
“早就知道了,支隊長來,就是辦理這件事情。
”芒種也小聲說。
談判就在田大瞎子家的客廳裡進行,張蔭梧的代表田耀武,人民自衛軍的代表高翔和高慶山,還有一個記錄,四個人圍着一張方桌坐下來。
“真是巧的很,”問過了姓名籍貫,田耀武龇着一嘴黃牙笑着說,“我們三個都是本縣人,兩個村莊也不過一河之隔!”“我們是本鄉本土的人,對于家鄉的曆史情況都很清楚,”高翔說,“對于家鄉和人民的前途命運,也都是熱心關切的。
我們非常歡迎貴軍的代表,希望在這個會議上,能讨論出對日作戰的一切有效的辦法!”
“請把貴軍此次北來的主要方針說明一下吧!”高慶山說。
“這是我的家,我應該盡地主之誼,”田耀武站起來說,“我去叫他們預備點兒酒菜!”
“先讨論問題吧!”高翔說,“關于吃喝的事情,以後機會很多哩!”
田耀武隻好坐下來,說:
“剛才這位問什麼來着?”
高慶山說:
“希望你把貴軍的作戰計劃約略談談,好取得協同動作。
”
“這個。
”田耀武說,“上峰好像并沒有指示兄弟。
”
“那麼我們怎樣讨論呢?”高翔微微蹙着眉毛說。
“你們一定要我談,那我就談一下。
”田耀武說,“我談一下,這個問題,自然,不過主要是,其實呢,也沒有什麼……”
擔任記錄的是一個青年同志,為了好好完成工作,他事先修好了鉛筆,放好了紙張。
他全神貫注的聽着這位代表的發言,鉛筆尖兒在紙面上來回的比劃半天,仍然記錄不下一個有用的字眼來。
他迷惑的擡起頭來,望着田耀武那也在翻動着的嘴唇,在心裡懇求着說:行善的人!你能不能發一點慈悲,叫我從你的嘴裡抓住一點點實際的東西呢?可惜的是,這個青年人的願望,就像一個老太婆希望能從一隻好詐窩的母雞的屁股裡拉出雞蛋來一樣,不容易實現罷了。
“我們想知道的是:你們打算怎樣和日本帝國主義作戰!”
高翔打斷了田耀武的浮詞濫調。
“請原諒,”田耀武慌張的說,“這是國家的機密。
我不能宣布!”
“我們可以把人民自衛軍對日作戰的方略談一談,貴代表樂意不樂意聽取?”高翔說。
“歡迎極了!”田耀武拍着手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