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就不得了。
他貼那“莫談國事”很可能就是給他自己貼的座右銘。
若是他一高興管不住自己,再把兩個學生的興奮神經刺激起來,就興許越出限定的軌道。
想到這,他忙拉住老何頭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說:“你摸摸,肚子癟了,快來三杯牛奶,三盤白面包,一盤牛肉幹,一盤幹腸,一盤成花生豆。
”
王一民話聲剛住,老何頭就哎呀了一聲說:“王先生今天怎麼把錢串子倒拎起來了?”又轉對肖光義和羅世誠說,“你們王老師今天不吃‘黑列巴’吃白面包,不吃酸黃瓜吃肉食,這可真是敝店的頭号新聞!”
王一民忙笑着說:“不,我還沒要完呢,酸黃瓜也要來一盤片‘”好,有葷有素!“老何頭忙又湊在王一民耳邊說了句,”我再給您添盤新來的五香熏鯉魚,算我奉送的,今天太讓人高興了!“
老何頭說完不等王一民回話,轉身就走了。
不大工夫,老何頭托來一個擦得锃亮的白鐵方盤,裡面擺滿了飯菜,他一邊往桌上放一邊說:“怎麼樣?喝杯威士忌吧?”
“你多咱看我喝過酒?”
“可今天不比往常啊!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王一民向屋裡瞥了一眼說:“那邊客人等着你呢。
”
老何頭一邊笑着一邊走了。
王一民又留心觀察了一下屋裡的客人,沒發現有形迹可疑的人,他這才細看了看桌上的飯菜。
呵!擺了一桌子,還真挺新鮮,酸黃瓜上擺了幾片用胡蘿蔔切成的小花瓣,熏魚上邊還拼了幾塊鮮筍,可以說色味香俱全了。
真像老何頭說的那樣,他從來也沒吃過這麼豪華的早餐哪!他肚子裡本來有點底了,他是要犒勞犒勞這兩位立了大功的小英雄啊!他忙讓他們倆多吃,可他倆面對他卻直想笑,他們嘴在笑,眼睛在笑。
不,是心裡在笑,隻有心在笑,嘴和眼睛才會顯出笑意。
他們要說話,可又不知怎麼說好。
兩雙光閃閃的眼睛在看着老師。
王一民非常了解他們的心情,趁兩個靠近的客人起身走了,新的客人還沒來的時候,就小聲對他倆說:“找個時間咱們再談。
昨天夜裡我的行為不要向任何人提起,記住,任何人!”
肖光義和羅世誠收回笑容,認真地點點頭。
“這個老頭就是個溫度表。
”王一民對着正在算賬的老何頭努努嘴,“從他身上可以看出中國人民的共同感情。
一個小商人都這樣,其他人可想而知了。
越是這時候越要注意,要和往常完全一樣,不要有任何特殊表現。
聽說學校就要派來日本人的副校長了,統治加強了。
要膽大心細,千萬不能樂極失态,得意忘形。
這是你死我活的鬥争,關乎國家存亡的大事,所以要時刻警惕,萬萬不能麻痹大意。
”
兩個學生立刻變得嚴肅起來。
他倆一邊聽着一邊心領神會地點着頭。
街上傳來摩托的吼叫聲。
這時從門外進來兩個警察。
老何頭一邊笑着一邊迎上去說:“劉警尉,您早,吃點什麼?”
為首的警尉說:“快來兩大杯‘伏特加’,掂對兩盤酒菜,再來兩份夾肉面包。
折騰了一宿,得提提神了。
我們這位石警長才結婚,正度蜜月呢,昨天半夜從小媳婦的熱被窩裡硬給拽出來,給當人梯子使喚,真他媽的,這事也得我們皇帝陛下警察官幹。
”
老何頭強忍住笑,眯縫着一雙狡黠的眼睛問道:“出什麼事了?劉警尉。
”
那個劉警尉一拍老何頭的秃腦袋說:“别跟我裝洋蒜了,你這塊四通八達,松花江掉進個人去,你這都有回聲。
告訴你,老何頭,發現可疑的線索得馬上報告。
”
“什麼可疑的線索?”
“我說你是真不知道咋的?”
“我……”老何頭這時眨了眨眼睛,聲音壓得很低地、無限神秘地說,“我就聽說在咱們都不敢靠前的那個大碑上,刷了紅色的大标語了……”
劉警尉指點着老何頭說:“你看,我就知道你管保能知道嘛。
”老何頭嘻嘻一笑,又小聲地說:“可現在刷掉沒有?”
“沒有。
運席子去了,要先用席子圍起來,再一點一點往下摳。
”
“要是實在整不掉我可有個好法。
”老何頭莊重地說。
‘什麼好法?“劉警尉忙問。
“在碑底下摳個窟窿,埋上炸藥,一炮崩倒了。
完了再重修一個,比這個頭更大的。
周圍再安上電網通上電,往後就萬無一失了。
”
警尉伸出一個手指頭,一桶老何頭的腦袋說:“就憑這句話,我就可以把你關起來。
”
老何頭又嘻嘻一笑說:“把我關起來,誰侍候您喝狀特加‘呀。
您快請坐吧,我讓我老伴特别給您做兩盤下酒菜,二位喝完了好精精神神地去辦案,快點把刷标語的抓住,給咱們’滿洲國‘人出口氣。
”
老何頭嘻嘻笑着到後屋去了。
兩個警察坐在王一民旁邊的空位上了。
王一民看了看兩個學生。
三個人不再吱聲了,大口大口地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