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真的。
所以我就特别喜歡這充滿真實感情的詩歌。
下面我念兩首,請老師指點。
柳絮影說完就從靠背椅子上站起來,‘她一隻手扶在椅背上,一隻手放在胸前,頭慢慢地仰起來。
她今天穿了一身黑毛料的連衣裙,墨黑的圓口衣領襯着雪白的頸項,黑白分明之中顯出一股正氣。
她稍微醞釀了一下感情,就開口朗誦道:喜隻喜的今宵夜,怕隻怕的明日離别。
離别後,相逢不知哪一夜?
聽了聽鼓打三更交半夜,月照紗窗,影兒西斜;恨不能雙手托住天邊月!
怨老天,為何閏月不閏夜?!
怕的是那賓鴻到,怕的是那深夜品蕭,怕的是檐前鐵馬當嘟嘟的鬧,怕的是一輪明月當空照,怕的是那夜撞金鐘在夢兒裡敲,怕的是孤眠人對孤燈照,孤眠人最怕那離别凄涼調。
她念完了,屋子裡靜得連根針掉地上都能聽見。
外屋也沒有了聲音,那兩個男女,可能回到塞上蕭的屋子裡去了。
王一民和塞上蕭都一動不動地看着柳絮影,他們隻覺得那輕輕的絮語還在耳邊繞,那深沉的感情直往心頭流。
兩人真正進入了藝術享受的境地。
在藝術上最受感染的時候往往不是拍手叫好,而是默默無言。
倒是柳絮影先打破了沉寂,她微笑着說:“老師們,學生獻醜了。
”
王一民點點頭,輕輕地說了句:“真是名不虛傳!今天我進一步體會到了藝術的力量!”
塞上蕭眼睛興奮得直放光,他不住地點着頭說:“太動人了!太動人了!我還是第一次聽你朗誦這《白雪遺音》。
老實說,從前我對民歌并不是那麼欣賞,今天聽你一讀,我的觀感徹底變了。
像這樣沒有虛飾,沒有造作,完全從真實的情感中流出來的詩才是真正的詩,才是最美的詩,拿這樣的詩去比我從前寫的有些詩,真都使我羞愧無地了。
”
王一民點點頭說:“說得對!應當給近代民歌以應有的地位。
我們隻知道重視最古老的民歌《國風》,而鄙棄近代的民歌,這是不公道的。
”
柳絮影說:“我演娜拉的時候,讀了些易蔔生的著作,易蔔生說:”民歌不是由一個人寫的,它是全人類詩的能力的總和,它是人類詩的天賦的總和。
‘我是崇拜易蔔生的,因此我就更愛民歌了。
“
“隻有愛它,才能更好地表現它。
”塞上蕭瘦削的臉上放着紅光,他更加興奮地說:“我提議,一會喝酒的時候,你給大家再念兩首。
”
這一句話,立刻把和諧的氣氛破壞了。
微笑從柳絮影臉上飛走了,兩條細細的長眉連成了一字,她哼了一聲說:“對不起,不到萬不得已,我從來不把藝術變成餐桌上的小菜。
而且這樣的詩我隻能念給懂得文學的人聽,因為他們真正能聽得懂。
不錯,這詩是任何人都能聽明白的,但明白和真正聽懂是兩回事。
有些自己心裡就肮髒的下流坯,聽了這詩就會往下流地方想,反過頭來還說你不幹淨,世上這樣的人到處都有。
”
王一民聽着點了點頭,他越來越覺得這不是個一般的女演員,她有深刻的思想,獨特的見解,真像棵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
塞上蕭也忙點着頭說:“好,好,你說得對,我一時的高興,亵讀了藝術,你怎罰我怎領吧。
”
“我罰你一會兒在飯桌上敬王老師一大杯。
”柳絮影笑指王一民說。
“行,你要高興我還可以替你陪上一杯。
”
“不,”柳絮影搖着頭說,“你别看我從不喝酒,王老師這一杯我要親自陪!”
“哎呀!又是一個奇迹!”塞上蕭一拍手,對王一民說,“從來不喝酒的人要破例了,這起碼要轟動全劇團了。
”
“謝謝柳小姐。
”王一民向柳絮影點點頭說,“今天本應奉陪,可是我還有事要出去一下……”
沒等王一民說完,塞上蕭忙接着問道:“不就是去盧家嗎?”
“原先是想和你同去盧家,可是現在你有客人了,我就想出去辦點别的事。
”
“不,不。
”塞上蕭急搖着頭說,“已經和人家說定了,今天一定得去,我挂個電話,讓盧老打發車來接咱們。
”
“那你這客人……”
“客人先等着咱們,光那隻鴨子就得炖兩個小時,回來吃管保來得及。
今天先見見面,也不一定講課嘛。
”
“對,我們等着。
”柳絮影插進來說。
“好。
”塞上蕭興高采烈地說,“回來的時候咱們再到老獨一處,看看有沒有香糟雞、水晶鴨、鹵烤黃羊肉、松仁小肚和絮影愛吃的糖酥核桃仁。
”
柳絮影忍不住笑着說:“你這是要開飯館呀!”
說得三人都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