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那位先生别走哇!冰糕就好,回來呀!”
王一民知道是喊他,但顧不上搭理她了,便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尖嗓子的聲音忽然提高了好幾度:“你耳朵塞上驢毛了!加點小心走,别一個筋鬥摔死,年輕輕的小白臉,連個摔喪盆子的都沒有……”
罵聲被一片嬉笑調逗的聲音淹沒了。
王一民仍沒有回頭。
他這時已經不怕引起什麼人的注意了,甚至連跟蹤也不怕了,很快就要投入一場混戰,誰跟蹤誰就将被他第一個打倒。
王一民又走了一段路,當他感到李貴已看見他以後,就站在一棵電線杆子前面,倒背着手看上面貼的各種招貼、告白和啟事。
“王先生。
”老李貴那低沉的聲音幾乎就響在自己的耳邊,“不知是怎麼回事,王麻子膏藥鋪和飯館那邊來了好幾幫拿槍的狗子,挨家挨戶搜查,還攔截行人,盤查搜問。
八成一會兒就能搜到這邊來。
”
“我知道了。
”王一民眼睛仍看着電線杆子,沒回頭地說,“你盡量找到你聯系的那幾個小組,告訴他們要堅決保衛集會,狠狠打擊敵人,要掩護好出面講話的領導同志,盡全力保證他的安全。
快去通知吧。
”
“好。
”
李貴從王一民身後走了。
這時離集會時間還有十分鐘了。
王一民急于要找到集會的司令劉勃,便住集會地點走去。
集會地點在北市場的中心,是個開闊地方。
那些賣藝的、變戲法兒的、賣大力丸的、唱蹦蹦戲的、拉洋片的、唱大鼓的、講評詞的、唱流行歌曲的……都往這裡集中。
平時這塊就是個熱鬧場所,今天卻又勝似往日,那些靠這塊地皮混飯吃的人都納悶兒:怎麼回事?今天晌午頭怎麼人越聚越多?這是刮的什麼風呢?納悶歸納悶,幹的可起勁,用他們的話說,叫“鉚”上了。
賣大力丸的把王八蓋子敲得山響;把勢場裡刀光直閃,槍花亂飛;拉洋片的喊得嗓子都岔了聲。
那唱蹦蹦戲的正在唱濺骨頭》,上裝(女的)直勁打下裝(男的)的脖子拐,這是真打呀!下裝為了讓上裝打起來方便,自己把衣領子挽回去,整個長脖子都露出來,于是上裝就唱一句打一大巴掌,巴掌打得越脆快越有人叫好,下裝的脖子已經被打得紅腫了,巴掌還在往上搶,這早已超出藝術表演的範圍了。
藝人們為了求生,隻好用這種色情的發洩,來滿足那些前來尋求情欲刺激的市儈。
這倒真是個精華與糟粕并存,鮮花和毒草共生的自由市場。
來到這裡是可以各取所好,任意選看的。
王一民急于想找到劉勃,好讓這個集會司令及時掌握新情況。
但他猜想劉勃這時候不能鑽到這些遊樂場裡去看熱鬧,便靠着邊走,一邊走一邊留心搜尋着。
當他走到一家鞭炮鋪前邊的時候,發現肖光義和羅世誠正興奮地往四外看着。
在他們旁邊沒有劉勃。
王一民知道他們兩個是負責發信号的,就像戰場上的司号員一樣,今天這場“飛行集會”首先從他們倆那裡開始,所以他們才興奮得臉上直放光,頭會兒裝出來的那副流氓學生的樣子已經連一絲痕迹都不見了。
就在王一民發現肖光義和羅世誠的時候,他們倆也看見王一民了。
兩張本已興奮得發光的臉又添上了一層喜色,就像名角出台又打上一道燈光一樣。
他們本沒想到在這裡會遇見親愛的王老師,但王老師一出現他們又覺得完全在情理之中。
是呀,王老師既然能在暗夜中出現在紀念碑前,為什麼不能在陽光下出現在北市場呢。
他們樂得心裡像開了一朵花,好像他們的王老師一出現,今天這“飛行集會”就有了勝利的屏障似的。
他們哪裡知道,太陽的四周已經長起了烏雲,當雲雀高飛的時候,狂風也就要刮起來了。
他們倆喜笑顔開地向王一民撲去,王一民對他們微微搖了搖頭,同時低下頭看了看手表。
他倆猛然記起時間,羅世誠忙張開右手,在他手心裡攥着一塊中東鐵路用的大懷表,表上的小針已經指向十二點,大針也馬上要和小針并成一條直線了,十二點就要到了!
肖光義忙從兜裡掏出一支香煙,劃火點着。
羅世誠目不轉睛地盯着懷表。
他們倆顧不上再看王一民了。
這時候,從賣冰糕的小棚子那個方向,走出來今天集會的司令劉勃,他後面緊跟着李漢超。
李漢超今天穿着一件很體面的咖啡色長衫,頭上戴一頂巴拿馬硬殼草帽,眼睛上戴了一副黑色寬邊茶鏡,頗有一股學者風度,隻是絡腮胡子長得挺長,使人看不大清楚他的面貌。
他身後又緊跟着五六個短打扮的人,這些人手都沒空着;有的拿着布包,有的拎着闆凳,還有兩個人拿着長竹竿。
這麼一夥人,急速地向市場中心走來。
他們是幹什麼的?誰也猜不透,多數人認為他們也是來趕場子撂地攤的。
其中方才看見過葛明禮那一夥的,卻以為這一幫也是有來頭的,因為這也是一個穿長衫的領着一群短打扮的呀。
這中間有兩個便衣特務看在眼裡,覺得有點蹊跷,便悄悄地跟在後邊了。
别人沒發現這兩條狗,隻有王一民看得清清楚楚,他本來想要迎上去和劉勃碰碰頭。
但是現在有了跟蹤的特務,便改變了原來的想法。
他必須看住這兩個特務,如果讓這兩條毒蛇鑽到李漢超的身旁而不察覺,就會造成不堪設想的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