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
”葛明禮趕忙晃着大秃腦袋說,“是卑職先動手打了副校長閣下,卑職一想起這事就萬分不安,一直想向主席顧問官閣下賠罪。
因為怕惹老人家生氣,就沒敢出口。
今天您老人家提起來了,卑職也就就高上驢,趁熱打鐵,向您老人家正式請罪。
”說到這裡,他一躬到地,一邊撅着屁股一邊說,“卑職葛明禮,有眼不識金鑲玉,竟敢冒犯玉旨一郎副校長閣下。
冒犯副校長,就等于冒犯顧問官。
還請顧問官宰相肚裡能行船,大人不見小人怪,高擡貴手,寬恕卑職。
”
玉旨雄一忍不住笑着說:“不要這樣,起身,起身。
”
葛明禮擡起身子,胖肚子貓大腰,憋得他直喘粗氣。
玉旨雄一又讓他坐下說:“這事不能怪你。
我侄子當時穿的是滿洲便服,你不認識他,就動了手。
可據說你當時穿的是這套警官制服,标記鮮明,他就不該還手了。
”
葛明禮聽到這裡連忙誠惶誠恐地擺着手說:“不,不。
你老人家這樣說大折殺卑職了,副校長閣下打卑職,這譬如上司打下屬,長輩打晚輩,怎麼打都是應該的。
”
“不能這樣說,他年紀比你還輕呢。
”
“不,當今聖上,三歲登基,八十歲的老臣也得三跪九叩頭,貴賤是不分年齡的。
”
“好了。
隻希望你和他在心裡不生嫌隙吧。
”玉旨雄一說到這裡歎了口氣說,“我這侄子很任性,有時候連我也得讓他三分。
我哥哥一生緻力于教育事業,隻生了他這麼一個孩子。
我也無兒無女,用你們滿洲古話講,這就叫‘兼桃’吧。
‘兼桃’你明白吧?”
“卑職明白,就是兩股守一個的意思。
”
“對。
所以從小就嬌慣了些。
我哥哥辭世以後,因為有些事我總覺得對不起他,我……”說到這裡,玉旨雄一忽然止住了話頭,他蹙着雙眉,擺了擺手說,“算了,不談這些了。
我們辦正事吧。
”
葛明禮正抻着脖子聽得人神,他極想知道玉旨雄一幹過什麼對不起他哥哥的事,可是剛提個頭卻不往下說了,使他一時之間沒反過勁來,竟沒有馬上回答玉旨雄一的話。
“怎麼?沒聽見嗎?”玉旨雄—一翻眼睛說,“把犯人帶上來吧。
”
葛明禮明白過來了。
忙站起來答應了一聲“是”,立即跑過去推開屋門,大聲喊:“帶犯人!”
一直侍立在門旁的兩個日本憲兵,立即從屁股後邊把“王八蓋子式”的手槍拽了出來。
這動作被從寫字台後邊走出來的玉旨雄一看見了。
他對他們擺了擺手,又說了句什麼,兩個憲兵一同喊了聲“哈依”,搶收回去了。
玉旨雄一在屋裡又踱起步來。
葛明禮忙從門旁走回來,躬着身子低聲問道:“你老人家要不要稍微休息一下,養養神,隔壁是卑職的寝室,那裡備有糖果點心……”
玉旨雄—一揮手說:“不必了。
”
這時走廊裡響起腳鐐子的響聲,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近……
羅世誠出現在門前。
後面緊跟着秦得利。
他右手端着手槍,左手拿着一個黑皮本子。
一天一夜之間,羅世誠完全變了樣。
原來紅潤潤的臉膛上布滿了傷痕和血污,傷痕深處還在往外滲血;一雙極有神采的眼睛變得呆滞發直,白眼珠上布滿了血絲;衣服被撕打得七零八落,血迹摻着泥土使白襯衣變得黑、條紫一塊;那挺直的大個子變得好像低了一頭,傷疼和無力使他佝偻着腰身,他用一雙戴着手铐的手拽着一根繩子,繩子系在腳鐐于上。
這副頭号加重的腳鐐子,使他步履異常艱難,一步一步往前挪動着,挪到門裡不遠,就站住了。
這時秦得利搶前一步,對着玉旨雄—一哈腰,直着嗓子喊道:“報告,兇犯羅世誠帶到!”
玉旨雄一那張鐵青臉繃得緊緊的。
他對秦得利一揮手說:“把搶收起來!”
秦得利應了一聲“是”,忙把手槍别在便服褲腰帶上。
然後又走到玉旨雄一面前,雙手高舉起黑皮本子說道:“這是審訊記錄,請閣下過目。
”
玉旨雄—一手接過本子,一手指着羅世誠對秦得利說:“誰讓你們這樣虐待一個青年學生?王道精神哪果去了?還不快把他的刑具除下來!”
秦得利一愣神。
葛明禮忙應了一聲“是”,又對秦得利一揮手說:“發什麼呆!跑步去取鑰匙,快!”
秦得利這才應聲轉身跑出門外。
玉旨雄一回身坐在圈椅上,翻看黑皮本子的審訊記錄。
記錄本上幾乎是一片空白,在羅世誠名字下面隻記了幾句問話,沒有任何回答。
玉旨雄—一皺眉,舉起本子要摔,但忽然又停住了。
他把本子輕輕放在寫字台上,又往旁邊一推,擡起頭來看着羅世誠。
羅世誠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滿臉的傷痕和血污掩蓋了他的臉色,使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秦得利跑進來了,他手持鑰匙,迅速地打開了羅世誠的手铐腳鐐。
玉旨雄一轉過頭對葛明禮說道:“還不快請羅世誠同學坐下。
”
葛明禮一邊答應是,一邊轉過頭對秦得利命令道:“給他搬把椅子!”
玉旨雄一不滿地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