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責她“不許胡說”,暗地裡卻又向裕祿敲了警鐘,使裕祿在一時之間不敢再動手了。
緊接着在京津一帶鬧起了義和團,他們在天津立拳廠,收會衆,反洋人,舉義旗。
裕祿一下被攪了進去,他先鎮壓,後順從,從拔刀相向到跪迎“黃蓮聖母”進入天津城,真是瞬息萬變,風雲難測,置身在這急風暴雨漩渦中的裕祿,再也無心打雲官的主意了。
雲官卻樂得逍遙自在,每天在總督府的後花園中讀書練功,優遊嬉戲,真是從來也沒有這樣痛快過。
一天,雲官忽然在後花園的新建長廊中發現了幾行楷書,是題在一幅臨摹馬遠的《踏歌圖》上的,那端端正正的楷書竟和那塊手絹信上的字體一模一樣,那塊手絹是一直藏在雲官身上的,她見左右無人,忙掏出一對照,真的,一點不錯!正是他——那位“一寒士”寫的。
長廊裡還有很多幅畫,畫上都題着字。
雲官忙一幅一幅看去,題字有真草隸篆,但無論字形怎麼變化雲官也認得,都是他寫的!他是個畫匠?或者是專門給畫題字的書生?
雲官通過内宅的老嬷嬷打聽到了這位“寒士”的情況,原來他叫羅四維,是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畫家,他被總督府雇來往長廊上臨摹名畫和題字,現在長廊完工,他已經離開總督府。
在天津,他經常和一個叫妙筆畫鋪的畫匠師傅包攬生意。
于是雲官又托老嬷嬷到妙筆畫鋪去找這位恩人。
得回來的消息是羅四維已經下了關東,到奉天城去了,幾時回來說不清。
雲官見不到羅四維,便天天到那長廊裡去看字、看畫。
從看又發展到學着寫,學着畫,誰也猜不透她為何對這些書畫着了迷。
義和團運動的火焰越燒越旺,終于燒出了一場戰争。
一九零零年七月十四日,德、日、英、美等八國聯軍打進了天津城,他們四處放火,八方殺人,使天津城内“積屍數裡,高數尺……哀聲遍地,火光照天……”
裕祿的總督府被血洗一空,屍橫滿院,裕祿本人也自殺身亡了。
雲官在一群碧眼黃發的洋人追逐中逃出了總督府。
她從滿街血水滿眼火光中又逃出了天津城,在鄉村她先是加入到數以萬計的逃難者行列裡,接着就搭上了一個跑“簾外”唱野台子戲的戲班子。
開始她不大敢露真功夫,更不敢說出自己的身世,她怕再被抓回總督府,落人裕祿的魔掌中,她甯肯沿街乞讨也不願再回到那老虎嘴邊去讨食吃。
不久,她聽到裕祿自盡的消息,接着又傳來榮祿也将被查辦的信息。
這真像在雲官心裡搬掉了兩塊大石頭,她如釋重負地長出了一口氣,有生以來第一次有了自由感。
她在戲班裡敢說。
敢唱、敢做、敢演了,她以她那超群的技藝,出衆的俊美,很快地就成了戲班中的台柱。
他們戲班圍着天津城轉了大半年,随着天津商埠碼頭的恢複和發展,戲班進了城,開始在戲館子裡唱戲了。
十七歲的雲官恢複了柳雲枝的原名,她像一顆彗星一樣在天津上空閃起了亮光。
她唱戲不但能文能武,而且能寫能畫。
每當遇到戲劇情節中可以寫字作畫的時候,她就執筆揮毫,當場出彩,使觀衆面對着那美妙的畫幅,驚歎不已,一個才藝雙全、美貌無雙的名坤伶很快地就震動了京津舞台,尤其當人們聽說她就是當年拳打直隸總督的雲官以後,又給她的形象塗上了一層靈光,增添了一股俠氣,各大戲館子紛紛擁來,争相禮聘。
不久,她就和孫菊仙、汪笑依等一代紅伶同台演戲了。
雲官在得意的春風吹拂下也沒有忘情于羅四維,她不斷地托人四處尋找,但卻一直沒有找到,真是“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
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她便和一個一直追求她、保護她,對她無限忠誠的武生柳月樓結婚了。
兩柳成一家,雲官除了有一位知冷知熱的好女婿之外,身旁還多了一名形影不離的衛士。
柳月樓的武功是遐爾聞名,任人皆知的。
在兩柳成一家的一年以後,羅四維回到了天津。
他是從奉天城又輾轉南下,在南方遊覽了名山大川以後才回來的。
一到天津,就被雲官找到了。
雲官和柳月樓雙雙把他請到家中,雲官拿出那塊題字的手帕,流着淚訴說了自己那感念之情。
當他們夫妻知道羅四維雖已年近三十卻是隻身一人浪蕩江湖的時候,就請羅四維搬到他們家來住,他們家新買了一所小樓,住處十分寬綽。
但是羅四維卻堅決不肯。
羅四維人沒有搬來,心卻和他們跳在一起了,他白天是柳家的座上客,晚上是柳雲枝的忠實觀衆,隻要有柳雲枝的戲,他便風雨無阻,一定到場。
沒過多久,三個人就成了莫逆之交。
雲官管羅四維叫大哥,羅四維管雲官叫雲娘。
柳月樓更是個重感情、講義氣的人,柳雲枝的恩人便是他的恩人,他對羅四維像對親哥哥一樣赤誠。
但這兩個男人對柳雲枝的感情性質又完全不同,一個是夫妻間的恩愛;二個是情同手足的友愛。
他們之間在這上的界限劃得像徑水和渭水一樣分明,決沒有一點過線的地方。
了解他們的人都不禁為之贊歎,稱他們為“風塵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