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小姐,你們前來怎麼也不通知一下,好去接你們。
”說到這裡,他忽然瞥見那個挂紅布條的朝鮮族“接待員”還畢恭畢敬地站在一旁,便把小眼睛一瞪,張口罵道,“巴嘎!盧夫人和小姐光臨怎麼不馬L通報!”。
那個倒黴的家夥馬上把兩腿一并,來了一個純軍人的立正姿勢,畢恭畢敬地說:“是,何廳長,卑職正要找廳長報告,您就……”
被稱作廳長的何二鬼子何占鳌把手一揮說:“别啰嗦了!”然後轉過臉來,馬上換上一副笑模樣說:“請太太、小姐到待客廳裡休息一下,那裡有茶點。
我再去找海超兄過來相見。
”他所說的海超就是特務頭子葛明禮,海超是他的字。
葛翠芳客氣地點點頭說:“謝謝。
現在馬上就要開演了,還是先看戲吧。
”
正說着,開演的鈴聲響了,周圍的人都紛紛往劇場裡走去。
何占鳌也忙把手往劇場人口處一比說:“好,夫人和小姐先看戲。
今天因為來賓當中老年貴客比較多,所以按照西洋習慣,戲演到當中加休息,那時再請夫人、小姐到待客廳休息。
”
說話間他們已經來到劇場人口。
這時人口處的紫色絲絨門帷已經放下來,守門的侍者忙把門帷高高挑起,何占鳌将盧家一行四人引進去。
劇場裡場燈剛剛熄滅,大幕還沒拉開,裡面黑洞洞的。
“照座的”亮着手電筒走過來,冬梅剛要把招待券交給她,請她給找座号。
何占鳌忙揮了揮手,對“照座的”輕輕說了聲“貴賓座”,“照座的”應了一聲“是”,就用手電筒的光柱指引着,向前面走去。
盧家四個人緊緊跟着,又在光柱的指示下,四人落了座。
何占鳌和“照座的”一同悄悄退回去了。
大幕拉開了。
借着台上的燈光,盧家母女才看清她們是被安排到第四排偏左一點的座位上。
除了旁邊還有一個空座外,身前身後已經是座無虛席了。
戲開始演上了。
這戲主要是寫兩個知識分子生離死别的戀愛故事。
男的生在一個封建官僚的大家庭裡,和一個叫梅枝的女學生相愛。
女學生的父親是個小商人。
兩家門不當,戶不對,男的家裡堅決反對。
後來就強行給男的娶了一個大家閨秀,閨秀雖然來自大家,腳卻纏得出奇的瘦小。
新婚之夜,男的從家裡逃出來,找到了痛不欲生的梅枝,兩人結婚了。
新的幸福生活剛剛開始,又被男方官僚父親給拆散,梅枝父親開的小買賣也被官僚資本吞掉……最後,一雙男女戀人,在一個茫茫黑夜裡,相抱着投身于松花江的滾滾浪濤之中……
戲的情節在那時還是新鮮的,而且從一開始就用人物的命運和生離死别的情節緊緊吸引住觀衆。
再加上演梅枝的柳絮影那美妙的形象,精湛的演技,真實的感情,以及演員陣容的整齊等等,更使觀衆看得如醉如癡,大受感動。
幕布乍一拉開時,那種劇場裡特有的嗡嗡聲很快就平息下去,變得鴉雀無聲。
以後幾乎每個觀衆都和台上那對情人同呼吸,共命運,随着他們的笑而笑,随着他們的哭而哭,藝術的魅力有時會超越階級的界限而發揮出神奇的力量。
它甚至能使那些封建主義的衛道者也在一時之間對被封建制度吞噬掉的弱者灑下同情之淚。
隻有當他們走出劇場,冷風吹涼發熱的頭腦的時候,才會大罵作者是個“騙子”。
果戈理的《欽差大臣》在台上淋漓盡緻地諷刺那些貪官污吏的時候,坐在台下的貪官污吏都捧着大肚子笑出了眼淚,隻有當笑勁過去以後才覺出那被諷刺的正是他們自己。
這就是藝術的力量!
盧家幾位善良的女性更被這藝術的力量感染得神魂颠倒,興奮異常。
那位從來不愛看話劇的葛翠芳第一次傾倒在話劇的舞台之下。
她不但感受到一般觀衆所能感受到的東西,還聯想到自家的身世而熱淚橫流。
她的父親也和劇中的梅枝的父親一樣是個小商人,因為破産而家破人亡,這才使她淪落風塵,幾乎被投入娼妓的火坑,後來幸而遇救,也是婚姻不能自主,降身為妾。
這悲慘的命運和劇中的情節有一些類似之處,因此她的眼淚落得比任何人都多。
她的眼淚也使原本就受感動的淑娟、春蘭和冬梅,多灑了許多同情之淚。
以緻引動附近的觀衆一邊抹着眼淚一邊看她們。
她們完全沉醉于戲劇情節之中了。
以緻在大幕關閉,舞台換景,場燈複明的暫短時刻裡,也沒有注意觀察一下劇場裡的情況。
她們沒有注意到當葛明禮向她們走來的時候,被何占鳌叫住了,兩人咬着耳朵嘀咕幾句,就急匆匆跑上二樓。
二樓的包廂部分,坐的都是日寇和漢奸中的達官顯要及其家屬。
在右面橫頭的第一個廂座中坐了幾名日本男女,為首的是一個五短身材的日本小老頭,一副鐵青臉上留着一撮小黑胡,圓眼睛,趴鼻子,剃光頭,一件灰串綢的中國長衫裹着他那瘦小的身材,腰闆拔得像根木棍那樣直,腦袋卻不住地轉動着,圓眼睛不斷向樓上樓下的觀衆瞥視,像在搜尋什麼。
他旁邊坐了一個濃妝豔抹的日本女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