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影踏着蒼茫的月色,拖着疲倦的身體,懷着憂傷的心情,從孔氏醫院往盧淑娟家中走。
她不願意坐車,她要一個人靜下來好好想一想:她該怎麼對待這個以身相許的情人塞上蕭?她萬沒有想到他竟會給敵人寫下那樣可恥的“字據”!當王一民從孔氏醫院匆匆趕回盧家,婉轉地把這件事情告訴她,并要她去看望塞上蕭的時候,她先是被驚呆了,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當她弄清現實的确殘酷地在塞上蕭身上留下了這樣一個污點以後,不由得失聲痛哭起來。
她幾乎不想去看他。
但是王一民卻極力勸她前去。
王一民告訴她:聽玉旨一郎說,塞上蕭除了在敵人毒刑拷打下,寫了這一張“字據”以外,沒再給敵人留下任何可以利用的片言隻語。
這張“字據”,當然是張恥辱的記錄,但是塞上蕭已經悔恨得無地自容,甚至要用那滔滔的松花江水洗去這羞愧的污點。
在這種時候,我們如果拉他一把,他就有可能重新站起來,投身到人民的行列裡,寫出有益于人民的篇章,将功補過。
但是如果我們誰也不理他,就會迫使他再一次投進死亡的深淵,甚至投身敵人的營壘,使他真的變成千古罪人。
在王一民的勸說下,柳絮影來到了孔氏醫院塞上蕭住的病房裡(經共青團員、醫院護士景秀蓮給安排的,是一個幽靜而舒适的單人房間)。
他倆在一起談了三個多小時,塞上蕭不顧自己遍身的傷痛和極度的虛弱,拼命地支撐着,淌着汗,流着淚,向柳絮影叙述了被抓走後所受到的殘酷折磨,給她看身上的累累傷痕。
當他講到把他倒吊在被挖去雙眼的赤身女僵屍的旁邊,準備照樣處死他的時候,柳絮影也禁不住顫抖着哭起來。
接着他講了他那以死相殉的決心是怎麼動搖的,他講當他在死亡線上掙紮到最後關頭的時候,是如何渴望能見她一面,是她在他腦子裡點起了求生的欲望……最後,他痛心疾首地表示:他今後的生死去留,前途命運,都操在她的手中。
如果她能原諒他,寬恕他,繼續愛他,就等于重新賜給他一條生命;反之,他就會毫不猶疑地,再一次去結束自己的殘生。
塞上蕭講的是那樣誠摯可信,真實動情,這不能不打動柳絮影,她對他表示了諒解,給予了愛情上的溫存,使他受傷的靈魂得到了寬慰……但是當她離開他,。
一個人走上靜夜的街頭的時候,她的心情又矛盾起來!她同情甚至可憐塞上蕭,如果作為朋友,他們之間的關系當然可以繼續下去,但現在是将要作為共同生活一輩子的伴侶呀!他在生活的磨難中是這樣的不堪一擊,以後的道路将會怎樣呢?她想起自己的弟弟羅世誠,他在敵人面前是那樣頂天立地,而這個人卻在一天之内就倒下去了……她一向認為:愛人,應該是值得你為之獻身的好男兒,當你投身在他的懷抱的時候,你對他是完全信賴的,他呼出的氣息,應滲出純正的芳香。
你望着他的眼睛,會激發出希望的火花;他那有力的臂膀,不單能發出愛情的力量,也能和你靠在一起,向着一個理想的目标邁進。
而這一個……她在長歎中難過地搖着頭,心清煩亂地走向盧家。
盧淑娟已經粗略地知道了塞上蕭的情況,當柳絮影紅着兩隻眼睛離開她的時候,她曾一再囑咐她晚上回來。
柳絮影也願意回來,她有多少話要向她說呀。
當柳絮影走進盧家大院的時候,已經快到深夜十一點鐘了。
可是盧淑娟卻還沒睡,她一聽大門響就跑到窗前去望。
她望誰?是柳絮影還是王一民?兩人都沒回來,所以大概兩者都有,而後者可能更甚于前者。
這是在情理之中的,兩個要好的朋友也敵不過一個熱戀的情人,情人一出現朋友就退避,這不光表現在生活中,也反映在頭腦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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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淑娟把柳絮影迎回屋去,又一同躺在軟軟的床鋪上,她們脫了衣服,蓋上被子,閉上電燈。
她們要睡嗎?不,當兩個處在愛戀之中的知心姑娘親呢地鑽進一個被窩的時候,那話語就會像涓涓的小河一樣,永遠不斷頭地流淌下去。
何況今夜柳絮影又有那麼多的話想說呢。
她把那矛盾的心情向好友一經披露,盧淑娟就态度明朗地表示:塞上蕭是個不可多得的天才,絕不能眼望着天才毀滅而置之不顧。
要比過去更熱烈地愛他,要用愛情的火花燒掉那因為偶然失足而染上的羞愧之色,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