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便用手一拉念傳單的年輕人,聲音停止了。
看樣子這幾個人是一夥的。
王一民怕妨礙他們看下去,低着頭快步走過去了。
當王一民拐進正陽街的時候,情形和氣氛忽然不一樣了。
街上的人都急匆匆地走着,臉上的表情也不一樣,有的激動,有的震驚,有的興奮,有的麻木……有兩個警察提着水桶,拎着刷于,東張西望地往牆上看。
又有兩個警察,正站在牆拐角的地方,用蘸着水的毛刷子往下刷傳單;也有的警察挨家敲大買賣家的門,查看有沒有從門縫裡塞進去的傳單;還有的手持洋刀,專門監視過往行人,遇有停下腳步看傳單的,就跑過去拽脖領子,拿刀背砍,用皮靴腳踢……
王一民越往前走遇見的警察和便衣特務越多。
想不到敵人出動得這樣早,行動得這樣快。
五點剛過就布滿了大街,從那有組織的行動上看,一定是有統一指揮的。
那麼敵人的指揮機關是什麼時候知道的?最遲也得在天亮以前,轉動整個反動機器也需要時間哪。
而在天亮前,在黑夜裡,要發現那張篇幅不大的傳單是不容易的……王一民想到這裡,不由得心裡一動:莫非有的同志在貼撒傳單的時候暴露了?和敵人遭遇了?一想到這裡,他的腳步不由得加快了。
原來他本想步行走到李漢超那裡,但現在他改變了主意:坐電車上南崗,這樣可以加快速度。
王一民直奔正陽街口摩電車站走去。
離街口還有挺遠,就發現一群人聚在那裡,又往前緊走了幾步,才看清原來是警察和特務正在攔路搜查過往行人。
所有的行人、車輛——包括隆隆而來的摩電車,都得停住,任憑搜索。
王一民一看這情形,就想回避開。
但當他側目往頭道街口一瞥的時候,發現有兩個家夥正斜靠在一家飯館的門框上,盯着大街上的行人看。
王一民一皺眉,心想不惹這麻煩了,便一直向街口走去。
這時街上的行人已經逐漸多起來,南來北往的人馬車輛都被攔截在摩電車道的兩側,鬥子車、馬車、汽車、大闆車、摩電車和車上坐的,車下走的形形色色行人,都得無條件地接受搜索。
拎皮包的得敞開蓋,背包袱的得解開扣,連大姑娘小媳婦也不能幸免,越漂亮的越被搜摸得厲害。
被搜者有女性,搜人者卻是清一色的男人,他們遇着年輕婦女就眯縫着色情的眼睛,在光天化日衆目所示之下,肆無忌憚地任意搜摸着,有的婦女提出抗議或在行動上進行反抗,那就會招來一頓打罵。
于是就傳出一陣哭叫聲。
這哭聲彙合着馬嘶人喊,車鳴“犬吠”,組成了一首殖民地的街頭奏鳴曲。
王一民強忍着極大的義憤和不平,夾在人群裡通過了搜索。
他不能坐車了,根據以往的經驗,這樣的搜索一出現,就是全市性的,各個主要街口都有關卡,所以他就放開大街穿小巷,繞開那些重要的街口。
他甯肯多走幾裡路,也不受那使人屈辱的窩囊氣了。
時針指向六點半的時候,王一民才進到李漢超的屋裡。
他已經走得汗流浃背,衣衫都濕透了。
迎接王一民進屋的是石玉芳。
王一民知道,根據她自己的請求,省委已經批準她參加機關工作了。
她工作得高高興興,兢兢業業,成了李漢超的一個得力助手。
王一民邁進東屋門檻,沒見到李漢超,還沒等他發問,石玉芳就站在他面前,悄聲而急促地說:“漢超向省委彙報去了。
夜裡在道裡撒傳單的同志出了問題。
”
王一民所最擔心的情況終于出現。
他雙眉一皺,急忙問道:“出了什麼問題?”
‘有兩個你們學校的學生,在炮隊街撒傳單的時候,被敵人發現了。
一個姓劉的跑回來了,另外一個姓肖的到天亮的時候還沒見蹤影。
“
王一民聽到這情況,心猛往下一沉,險些沒失聲叫出來。
他知道這是肖光義出事了!自己兩個最心愛的學生,一個已經慘遭敵人殺害,這一個如果再……汗水又從頭上流下來。
他在屋裡快速地轉了一圈,又停在石玉芳面前,急迫地說:“我這就上學校去。
漢超回來你告訴他,我才從謝萬春那裡來,他那裡沒出現什麼情況。
現在敵人已經傾巢出動了,你也要多加注意,說不定會挨家串戶地搜查。
”
石玉芳點點頭。
“我走了。
”王一民說完轉身就往外走。
石玉芳忙招呼他說:“你還沒吃飯吧2這有現成飯,吃完再走。
”
“不吃了。
”王一民邊說邊走出外門。
當他剛邁出門檻的時候,聽見小超在西屋喊:“媽媽,是王叔來了吧?我要看王叔……”
要在平時,王一民早跑進西屋,從床上抱起小超,親吻那蘋果一樣的小臉蛋兒了。
今天他卻像沒聽見一樣,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李家。
路上的搜索依然在進行。
王一民隻好又繞開鬧市走小巷。
他用盡可能快的速度,在七點半的時候趕到了一中。
一進校門,他就看見操場裡,大樓下,三三兩兩的學生都在悄悄地議論着,表情也是那麼複雜多樣……
這時,他瞥見老傳達李貴正在傳達室的玻璃窗裡向他直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