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班已經上工,空氣中蕩漾着機器震動的嘈雜的響聲。
湯阿英下了工就到工會辦公室去,沒有見到餘靜,到飯堂裡吃了飯,又向工會辦公室走去。
滬江紗廠的工會辦公室在倉庫對面,那兒一溜平房,倒數第三間就是。
一盞雪亮的電燈照耀着整個辦公室,兩邊牆上貼着紅紅綠綠的标語,靠裡面當中的牆壁上貼着石印的毛主席的彩色畫像。
貼着左右兩邊的牆有秩序地各放着四張辦公桌,中間正好留出一條走道。
高低不平的泥土地散發出一股有點潮濕的泥土的氣息。
工會副主席兼生活委員會主任趙得寶坐在進門右邊的第二張桌子上,他在計算下一個月的工人代辦米。
因為廠裡這兩天增加生産,添了一些臨時工,他的工作更加忙碌了。
湯阿英走進去,趙得寶還在低頭計算。
她向辦公室右邊第四張桌子看去,椅子空着,——餘靜不在。
她低低地叫了一聲:
“趙得寶同志……”
趙得寶放下手裡的算盤,擡頭看見她,站了起來,熱情地過來問:
“有啥事體?阿英。
”趙得寶知道她剛下班一定很累,端了一張闆凳給她,說,“坐吧。
”
“餘靜同志到啥地方去哪?”湯阿英的眼光注視着右邊第四張桌子,她站在那兒沒坐。
“她到車間裡去了。
工會剛改選,人手不齊,事體忙不過來,廠裡又要增加生産,配合國家建設,滿足人民需要,車間裡忙的上氣不接下氣,有的工人累的不行,她去看看。
”
“哦。
”湯阿英低低應了一聲,皺着眉頭說,“真不巧……”
“有急事嗎?”
“沒啥,”她想對趙得寶說,一想還是等餘靜來了當面談的好,便說,“我在這裡等她一歇吧。
”
“好的。
”趙得寶馬上拿過熱水瓶給湯阿英倒了一杯白開水,指着那張闆凳說,“那麼,你坐下來等她吧。
”
趙得寶又去計算工人代辦米了。
他的兩隻手忙碌地撥弄着算盤珠子,發出清脆的格格的音響。
在嘈雜的機器震動的響聲裡,遠遠傳來一陣輕松愉快的歌聲:
我們偉大的祖國英雄的人民,
英雄的人民結成了民族的大家庭,
為了人類的幸福,
世界的和平,
我們不怕流血犧牲……
随着這歌聲,工會文教委員會主任兼滬江紗廠職工夜校教員鐘珮文走了進來,他見趙得寶在低頭計算,連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歌聲消逝了。
他發覺湯阿英靜靜地坐在闆凳上,好奇地問湯阿英:
“咦,你一個人坐在這裡做啥?”
湯阿英說:
“等餘靜同志。
”
“哦。
”鐘珮文走到湯阿英前面,問,“你為啥不參加合唱隊,阿英?”
鐘珮文是各種文化娛樂活動的積極分子,打乒乓球,他是攻擊型的能手;籃球,他投籃相當準;京劇,他會哼幾句老生調子;遊泳,他能仰遊一二十碼;合唱隊裡,他是著名的男高音。
他的興趣是多方面的,每一種活動他都想摸一摸學一學,可是都不精通。
他自己也不想精通。
但對于寫文章他卻特别有興趣,經常鑽研,每一期工會的壁報上差不多都有他的文章。
他是《勞動報》的通訊員,有時,他的通訊稿子也在《勞動報》上出現。
他私下立了一個志願:當一個作家。
下了夜校的課,不管哪能忙,也不顧疲勞,他要讀幾頁小說才能躺到床上去休息。
最近滬江紗廠成立了合唱隊,是他發起的,他自己當然首先報名參加了,可是車間裡工人參加的不多,參加的主要是辦公室裡的職工和脫産的工會幹部。
他這兩天一碰到工人就積極請人參加。
湯阿英每天到廠裡來上工下工,别說唱歌了,就是講話也不多,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要參加合唱隊,給鐘珮文一問,她愣了一下,低聲地說:
“我不會唱歌。
”
“唱歌很容易,你真的不會嗎?”
“真的不會。
”
“不會,教你。
”鐘珮文自告奮勇地說,“我可以教你——不過,我是藥裡的甘草,哪劑藥裡也有;唱歌,也多少懂點,但我也唱不好。
”
“你是有名的男高音,不要客氣。
”湯阿英欽佩地望着他。
“那我教你,好不好?”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