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毛估一下得八千萬,幾乎占整個辦貨四億款子的四分之一。
他的眉頭皺了起來:
“朱經理,你也太不像話了,要我等了半個多月,到今天還沒有配齊?”
朱經理很沉着,他一點不慌張,說:
“是啊,真對不起你,我今天又打電報到廣州去了。
那邊說有一大批貨已經裝出來,這幾天就要到。
我們做生意要規規矩矩的,甯可慢一點,但一定要配好貨。
藥品這些東西是救命的,千萬不能馬虎。
這次廣州那邊手腳慢了一點,請張科長包涵包涵。
下次你要辦啥貨,早點把貨單子寄來,我們先給你辦好,你一到上海,馬上就給你裝走,這多好。
”
張科長沒有心思想到下一次,他問:
“這次怎辦呢?”
“你索性再等兩天就差不多了,一切開銷算我的。
”
張科長想起蘇北的電報,組織上要他回去,一定是家裡有啥重要的事體,他不好再耽擱,便說:
“我回去還有事呢,開銷倒不要緊。
”
朱延年知道這是好機會,即刻說道:
“那我派人送過去?”
“究竟哪一天可以配齊呢?”
“快哪,快哪,我看頂多三五天。
”朱經理說得很有把握,其實他根本沒有打電報去廣州,廣州也沒有貨裝出。
張科長卻信以為真:
“五天一定可以裝出?”
“沒有問題。
”
“我今天趕回去,”張科長還不放心,又加了一句,“五天以後等你的貨到。
”
朱經理叫了一輛祥生小汽車送他到北火車站。
張科長身上穿的那身灰色哔叽的人民裝,腳上那雙德國紋皮的皮鞋擦得雪亮,現在頭發也是烏而發光。
他們走進車廂,夏世富已經給張科長把位子占好,東西也放妥了。
在張科長座位的行李架上有一輛小孩子玩的三個輪子的腳踏車,他的座位下面是兩大筐香蕉和蘋果;這些都是朱經理要夏世富買的,張科長并不知道。
他們坐了一歇,車站上的鈴響了,服務員在催送客的人下去。
夏世富給張科長握了手後,指着腳踏車和水果,說:
“張科長,這是我們經理送給你的一點小意思。
”
張科長愕然了:
“我不要,請你帶回去。
”張科長站到座位上去取。
朱經理說了一句:“小意思。
”
他們兩人飛快地下了車,走到張科長座位的窗口外邊來。
張科長拿下腳踏車來想從窗口退還給朱經理,叫夏世富上前一把攔住。
車站上的鈴聲停了。
穿着黑色制服的站長,朝着火車頭的方向,揚了揚綠旗,火車轟隆轟隆地慢慢向前移動了。
張科長的頭從窗戶那裡伸出一半來,對着朱延年和夏世富,自言自語地說:
“這怎麼好,這怎麼好!”
“沒啥,沒啥。
”朱延年毫不在意地搖搖手,一邊又追上蠕動着的火車說,“張科長,下次早點來,來以前先給我個信,我好來接你。
”
“好的,好的。
”張科長把胳臂伸出窗外,向朱延年和夏世富揮了揮,說,“謝謝你們。
”他心裡想這一次到上海真不錯,不然真是白活了一輩子。
下次有機會當然要來,而且不像這一次小手小腳,要痛痛快快地白相白相。
火車慢慢遠去了。
夏世富望着消逝在遠方的那隻灰色哔叽人民裝的袖子,對朱延年說:
“張科長和他剛來的辰光不一樣了,經理。
”
“那當然,”朱經理在月台上興奮地走着,說,“不管是共産黨也好,青年團也好,也不管是老幹部也好,新幹部也好,隻要他跨進我們的福佑藥房,我就有辦法改造他的思想。
啥前進,啥為人民服務,都是說的好聽,全是騙人的假話。
世界上隻有一件事體是真的:鈔票。
有了鈔票,要前進就前進,要為人民服務就為人民服務。
沒有鈔票做啥也不靈。
古人說的好:有錢能使鬼推磨。
現在隻要有鈔票,保險你路路通,多大的老幹部也過不了這一關。
這就是馬克思講的物質基礎。
”
夏世富似懂非懂,說:
“那是的。
”
“所以,我開頭叫你不要急,對付老區來的老幹部急不來,要用另外的改造思想的辦法。
你看,他今天穿上那套灰哔叽人民裝很自然了,也不提啥了。
在惠中旅館和徐愛卿一同走出走進也沒啥了。
”
“徐愛卿這筆費用可不小啊,經理。
”
“不算啥,徐愛卿這次給我們不少幫助,以後要多多照顧她。
”朱延年毫不在乎地說,“對待不同的幹部要用不同的手段。
世富,懂得啵?”
夏世富搖搖頭。
“不懂不要緊,你很聰明,隻要努力學習,你慢慢會進步的。
”
他們走出了四号月台。
朱經理見後面到了一班車,旅客熙熙攘攘地走來,他說話的聲音就放低了些。
夏世富的眼睛裡閃耀着欽佩的光芒,他沒注意從他旁邊走過去的旅客,隻顧巴結地說:
“經理的本事真不小,又會做生意,又會政治。
這次對付張科長,我跟經理學到不少本領。
”
“那當然,做一個新民主主義時代的商人可不容易,單靠經營吃不開哪,還得搞政治,這樣才有前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