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運動正式開始哪?”“那倒不是,”宋其文靠着落地的紫色的絲絨簾子說,“葉乃傳自殺哪。
”
“葉乃傳,誰?”這個人潘信誠不認識。
坐在沙發上的人伸長脖子,有的歪過頭來,都對着宋其文看。
“誰,葉乃傳是北京路昌瑞五金号的老闆,”金懋廉一提起這個人就有點氣憤,說:“欠我們行裡五億頭寸,申請展期了三次,連利息也不付。
”
江菊霞欽佩地碰了碰金懋廉的胳臂,低聲對他一個人說:
“你們銀行裡啥事體都曉得。
”
“哦,昌瑞五金号的葉乃傳啊,懋廉兄一提,我記起來了,”馬慕韓的臉上露出輕視的神情,說,“早幾天報上登的,他派自己的小老婆在新亞酒店長期包房間,勾引幹部,承攬定貨。
昌瑞承制人民解放軍一批錨繩,就是白棕繩,表面上是白洋棕,裡面卻是爛麻皮,經不起風吹浪打。
人民解放軍解放舟山群島,追擊國民黨殘餘匪幫,有些船隻因為錨繩斷了,延遲了登岸動作。
還有一部分船隻遇到狂風,各船一齊下保險錨,結果有九隻錨繩斷了,翻了好幾隻船,犧牲了八十多個解放軍。
這件事體就是葉乃傳幹的。
”
“我也想起來了,”徐義德說,“早幾天報上是登了這段新聞的,華東紡管局向他家買的各種規範的鋼管,百分之八十九都是假貨,用舊貨充新貨。
還有河北省地方國營染織公司在他家買進的一寸半泗汀管五十九尺六寸,規定壓力三百磅,他竟不顧工人生命安全,以舊東洋貨黑鐵管冒充,壓力隻有一百二十磅。
裝置竣工,準備使用,幸好給工程師發覺停用,差一點要發生事故哪。
”
宋其文點點頭:
“慕韓老弟和德公說的一點不錯,就是他。
早些日子同業裡的人就傳說,葉乃傳對人講:昌瑞的不法行為實在太多了,連他自己也記不清楚。
按他計算,他的罪行要判刑就得坐牢兩百年,所以各機關凡是有關‘五反’的案件到昌瑞五金号調查,葉乃傳都承認。
那些日子,昌瑞号一案未了,一案又來,稅務局的同志查他的偷漏帳沒走,人民解放軍同志來了,華東紡管局的同志又來了,同時水利部和鐵路局的傳詢電話又紛紛打來,他簡直來不及應付。
他對每一個單位的同志都一一承認自己的罪行,他說判徒刑兩百年和三百年根本沒啥區别。
”
“他哪能自殺的?”馮永祥走過來,站在宋其文旁邊問,“其老。
”
“據說他本來打算投黃浦水葬的,後來一想不劃算,不如跳樓自殺,當街示衆,企圖說明是人民政府逼他這樣的,也好出一口氣。
他在國際飯店開了一個房間,今天下午從十一層樓上跳下來死的。
”
“自殺還要撈回點利潤!”
馮永祥這句俏皮話沒有引起大家注意。
潘信誠閉上眼睛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徐義德說:
“聽說葉乃傳魄力大,投機能力強,對朋友有義氣,同行當中都很佩服他。
”
宋其文惋惜地說:“那是的,提到葉乃傳,五金業哪個不知道他年青有為。
”
“葉乃傳如果在國民黨反動統治時期,可能是個成功的人物,”金懋廉說,“現在卻走上了這樣一條路,啥個原因?”
唐仲笙給他做了答複:
“那還不簡單嗎?時代變了,現在是新民主主義時代啊。
”
柳惠光問馬慕韓:
“葉乃傳的事要不要反映一下?”
馬慕韓直搖頭,撇一撇嘴,蔑視地說:
“這種人是資本主義社會中的資産階級,夠不上新民主主義社會中的民族資産階級,嚴格地講,他應當算是反革命分子。
這種事體有啥好反映,丢我們民族資産階級的臉。
”
柳惠光碰了一鼻子灰,往沙發上一靠,他不再吭聲了。
馮永祥同意馬慕韓的意見,補充道:
“像葉乃傳這樣的事,當然不值得重視,不過五反運動沒有下文,倒是叫人放心不下。
”
他這幾句話引起了全場人們的注意。
自從上海市工商界代表擴大會議為了響應毛主席的偉大号召,決定展開五反運動以來,大家遞了坦白書,就松了勁,沒有下文了。
最近上海市人民政府和上海市各界人民代表會議協商委員會聯席會議決定加強領導五反運動,工商界的坦白和檢舉歸上海市人民政府統一處理。
這個消息發表出來,工商界人士的神經緊張了起來,認為這一記很結棍。
沒兩天,還是沒有下文,又松弛下去。
五反運動像是一根箭,一會兒拉滿了弦,一會兒又松了。
箭在弦上,可是不發。
工商界人士心上老是有這麼一個疙瘩。
徐義德憂慮地問馮永祥:
“阿永,五反運動怎麼沒有動靜?”
馮永祥有意賣關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