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蓋着白菜不讓她看,嘻着嘴說,“你最喜歡的——”
奶奶說到這裡故意不說了,望着巧珠,等她自己說。
她放在鼻子上的右手食指指着白菜下面說:
“蝦!”
奶奶笑了。
巧珠笑了,高興得跳了起來,連忙翻開白菜,一個小活蝦也高興得從白菜下面跳了出來,彎曲着身子一縱,到了地上。
巧珠伏在地上,一伸手,把它抓了過來。
“今天難得大家都在家裡,”奶奶對兒媳婦說,“好好吃頓中飯,阿英,快收拾,幫我摘菜弄飯。
”
阿英正在收拾床鋪,心裡惦記着今天約好了譚招弟她們談話,聽見奶奶要她幫忙摘菜弄飯,連忙搖頭說:
“不,我還要到廠裡有事哩。
”
“有事?”奶奶放下菜籃,向阿英望了望,奇怪地問,“今天是廠禮拜,有啥事體?”
“現在廠裡的五反運動正鬧猛哩,……”
奶奶不等她說下去,插上來講:
“五反五反,五反同你們有啥關系?那不是政府和資本家的事體嗎?”
“不能這麼講,”張學海從牆角那邊的布帷子後面走了出來,搭話道,“五反運動同我們工人的關系可大哩。
”
奶奶老花的眼睛裡露出懷疑的光芒:
“關系可大?”
“是呀,”湯阿英說,“‘五反’就是為了我們工人麼,為了社會主義麼。
‘五反’了,消滅了資本家的五毒,走社會主義的道路生活就好做了。
生産增加了,國家富強了,大家日子就好過了。
‘五反’哪能和我們工人沒有關系呢?”
“就算有關系吧,那有政府去管,不是派了檢查隊進廠了嗎?何必你們去操心!”
“我們也要插手,”阿英對奶奶耐心地解釋道,“政府派來的檢查隊是領導‘五反’的,許多事體要我們工人自己動手。
過去的事我們曉得的比他們清爽,大家不動手,‘五反’搞不徹底。
”
奶奶不了解這些事,也說不過阿英,但心中仍然不滿。
聽阿英那麼一講,她不滿的情緒就從嘴裡流出來了:
“啊喲,看不起你,你的本事倒不小哩。
”
“我沒啥本事,不過餘靜張小玲領着我們幹。
”
張學海想起工人常唱的《團結就是力量》那首歌,他說:
“團結就是力量,大家動手,事體就好辦了。
”“啊呀,一張嘴我都說不過,現在又加進一張嘴來了。
”奶奶顯然不滿意兒子幫助阿英說話。
她想不出理由來反駁,卻又不甘心聽阿英那一套,于是生氣地說,“就算是‘五反’吧,也得有個廠禮拜啊!”
“廠禮拜當然有呀,今天就是。
”
奶奶眯着眼睛笑了。
她很高興自己逼阿英講出了這句話,于是頂過去:
“今天是廠禮拜,那你就給我蹲在家裡。
”
“我約人談話,譚招弟她們在廠裡等我哩。
”阿英的口氣顯得有點不耐煩了。
“廠禮拜,還要開會談話?”奶奶把“會”字的聲音說得特别重,她問自己,“又開會,又是廠禮拜?這叫啥廠禮拜,啥辰光不好談話,偏偏要選在廠禮拜這一天!我真不懂。
”
阿英焦急地說:
“唔,和你講話真不容易。
奶奶,廠禮拜約人談話為啥不可以呢?人家楊部長自從進了廠,從來沒有休息過,别說廠禮拜沒有,每天下了班還得工作,要忙到深更半夜才能閉上眼睛哩。
”
“人家是部長,你也是部長嗎?”
阿英見奶奶的歪道理說不完,自己又不好發脾氣,她的臉急得紅通通的,不滿地說:
“奶奶,不能這樣講,大家都是工作麼。
”
“工作,”奶奶用鼻子哼了一聲,輕蔑地說,“這句話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