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湯阿英約譚招弟今天早上十點鐘到廠裡談談,一開頭就給譚招弟回絕了:
“明天是廠禮拜,有話改一天再談。
”
“廠裡的五反運動正鬧猛,早一點談好。
”
“後天不是一樣嗎?”
“早一天談,早一天對運動有幫助。
”
“那麼,現在就談,”譚招弟站在通向大門的煤渣路上,眼光在向四面望望,在尋找一個地方,好坐下來談。
湯阿英談話的内容和步驟還沒有準備好,她說:
“我還要約别人參加,明天早上十點到廠裡談好了。
你今天做了一天生活,累了,該回去休息休息。
”
“那麼,到我家來談。
”譚招弟還是不大願意把廠禮拜的休息時間完全花在廠裡。
“在廠裡談方便些,廠禮拜楊部長和餘靜同志都在,有啥事體和他們商量也容易。
”
譚招弟見湯阿英堅持明天在廠裡談,想來一定有道理,而且提出楊部長和餘靜同志廠禮拜都在廠裡工作,她就不好再說了。
她嘴上同意了,回到家裡,心裡老是嘀咕:不了解湯阿英要和她談啥。
她對重點試紡的看法還沒有改變,更正确地說,她對重點試紡的看法比過去更堅持了。
她同意重點試紡是有保留的,态度是勉強的,内心認為重點試紡不會解決啥問題,折騰一陣子,生活難做還不是生活難做,派啥用場?楊健帶領“五反”檢查工作隊進廠,她和大家一道去歡迎了,也鼓掌了,也喊口号了,簡搖間的“五反”分隊成立她也參加了,細紗間訴苦大會她也聽了。
總之一句話,該歡迎的,她歡迎了;該參加的,她參加了,該做的事體,她做了。
她就是郭彩娣所講的那種少數人當中的一個:你推他一下,他動一下;你不推他,他就不動;整天隻顧忙生産,忙完就走了;轟轟烈烈的五反運動好像同她沒有多大關系。
但她并不是對偉大的五反運動不抱有希望,也不是懷疑五反運動會不會和重點試紡一樣,不了了之;她當然不了解楊健和餘靜她們商量好了,要在五反運動中同時解決重點試紡和生活難做問題;不過,正如楊健所說的“當群衆還沒有親身體會到運動和他自己的關系時,當然不會主動積極的。
”她因此對五反運動持保留态度,一切事體随大流,缺乏主動積極的精神。
湯阿英約她談話,她自然不會積極響應的。
她翻來覆去想不起湯阿英要和她談些啥,橫豎答應了,隻好帶隻耳朵來聽聽。
今天早上十點以前,她就到廠裡來了。
現在她坐在工人文娛室裡,拿了一份《人民畫報》,迎窗坐着,随便翻翻。
湯阿英趕到文娛室,大步走了進去,拍了拍她的肩膀,抱歉地說道:
“對不起,來晚了一步。
”
譚招弟回過頭去一看,見是湯阿英,便放下《人民畫報》,站起來,親熱地招呼:
“沒啥關系,我也剛到不久,快坐下來歇一歇。
”
她們兩人坐在迎窗的小桌子兩邊,桌子上有一副象棋盤,不知啥人下了象棋,沒有收起,那副殘局還原封不動地擺在那裡。
湯阿英看了文娛室一眼,空蕩蕩的,沒有人,早晨的陽光從室外射進來,顯得屋子裡清靜明朗。
湯阿英接着說:
“我早就準備來了,可是巧珠奶奶不放;她一早去買了小菜,要我和學海在家裡過一個廠禮拜,大家團聚團聚;一聽說我約人到廠裡來談話,脾氣就來了,廠禮拜還到廠裡約人談話,那叫做啥廠禮拜啊!……”
譚招弟心裡想:巧珠奶奶說的對啊!湯阿英不過廠禮拜,連帶把譚招弟也拉來,真是舍命陪君子,喚起她内心的不滿。
可是聽湯阿英講下去,譚招弟的面頰上微微泛起了紅暈。
湯阿英說:
“也難怪巧珠奶奶,七天才逢到個廠禮拜,希望大家在一起過一天,老人的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不知道我們廠裡正在熱火朝天開展偉大的五反運動,啥人在家裡坐的住啊,不到廠裡來,也會到工人姊妹家裡去,商量商量哪能把五反運動搞得好上加好,給五反運動出點力,肅清了徐義德的五毒不法行為,那辰光再好好過廠禮拜也不遲啊!招弟,你說,對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