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我同幹部講講。
”
“你不是有嘴嗎?”
“我講過了,因為是獨生子,村幹部不同意。
”
“我也講過了,村幹部不同意獨生子參軍。
”爹曉得阿貴也報了名,心裡高興得忍不住笑了。
“參軍沒有希望了嗎?”阿貴從台階上走回來,焦急的眼光望着爹,說,“可以不可以再和村幹部商量商量?”
“商量了不止一次了,要是有辦法,我早送你去參軍了,還等你來和我說!”他想起田裡的秧苗,算了一下今年的收成,給阿貴商量,“村幹部不同意你參軍,我們一同訂個愛國增産計劃吧,保證每畝地收他四百五十斤,每畝地拿出一百五十斤來捐獻飛機大炮,打美國狼!……”
阿貴不等他講完,走過來,一把抓住他的手,一對閃着喜悅光芒的眼睛注視着他的面孔:
“爹,我雙手贊成。
你為啥不早說?”
“老年人做事不能像你們毛手毛腳的,要想好了才行。
不好冒冒失失亂說,做不到不是叫人笑話!”
阿貴沒想到自己興沖沖地擁護爹的計劃,卻被爹訓了幾句。
他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輕輕地“唔”了一聲。
訂了愛國增産捐獻計劃,父子兩人的生産勁頭更大了。
他們的兩畝八分地裡水老是車得滿滿的。
過去,頂多拔三次草,今年拔了五次,加上肥又施的多,他們的稻子比哪一家的都長得快。
可是老天不幫忙,過了六月下半月,接連幾十天不落一滴雨點,塘裡的水快幹了。
在火炎炎的六月陽光的照耀下,稻子長得齊腰高,一眼望不到盡頭。
在熱風的吹拂下,起起伏伏,像是綠色的波浪似的。
湯富海和阿貴走到塘邊的牛車旁邊,把棍子撬在牛車上,用人力車水。
他們兩人走了沒幾步,渾身汗淋淋的。
阿貴推着牛車,頭昏眼花,慢慢伏在車上竟然打起盹來了。
爹看見了,一巴掌打在他的脊背上:
“哪能睡着了?”
“累的不行,”阿貴眯着惺忪的眼睛說,“歇會兒吧,爹,你也累了吧?”
“我不累。
”爹搖搖頭,說,“做了這點活,累啥?虧你還是年青小夥子哩。
人家說志願軍在朝鮮,幾天幾夜不吃東西不睡覺,還在前線和美國狼拼哩。
我們車點水,就累了嗎?不車好水,捐獻計劃完不成了,快走!”
爹推了他一把,兩個人又慢慢向前走去,塘裡的水給車到田裡。
稻子有了水,長得飽滿結實了。
爹望着稻子,心裡像是開了花,嘴笑得合不攏來,對阿貴說:
“我活了快五十啦,沒有看過這樣的好莊稼。
土改以後又豐收,真是小兩口結婚,歡喜在一起哪。
今年是個雙喜年,寫封信給你姐姐,要她和你姐夫回來同我們一道快快活活過幾天好日子。
”
“好的,好的。
”阿貴笑着直點頭,說,“我真想看看姐姐和姐夫哩。
”
“寫封信叫你姐姐快回來。
”
“她在上海正忙着‘五反’哩,馬上能回來嗎?”
“‘五反’怎麼樣?”湯富海想到要做啥事體,一定要做到。
要是誰不贊成,他心裡就不高興。
他瞪了阿貴一眼,說,“‘五反’,連家也不能回嗎?上海到無錫,隻有幾個鐘頭呀,再忙,回家住兩天總可以的啊。
”
“姐姐能回來再好也沒有了。
”阿貴順着爹說,“那麼,找啥人寫信呢?”
“誰寫?我肚子裡沒有喝過墨水,隻好求人哪。
”
“我去找村裡小學老師寫……”阿貴拔起腿來要走。
湯富海怕阿貴說話不懇切,攔住他的去路,說:
“你看家,還是我去吧。
”
他邁開步子,朝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