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會發生啥事體哩!想到這裡,她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譚招弟給管秀芬一問,更加堅決了。
她心裡想:一個人做事一人當,做錯了的事,賴也沒用。
她鎮靜地說下去:
“那會沒有解放,我沒有見過八路軍,也沒見過共産黨,人家把八路軍共産黨說成三頭六臂,我都相信。
我以為共産黨要共富人的産,有啥不好?解放了幾年,共産黨到現在還沒共産,我們這個廠還是徐義德的,老實講,我心裡還不滿意哩。
好容易搞了‘五反’,三權還是徐義德的,評他半守法半違法戶,又提升為基本守法戶,真是洩氣。
八路軍共妻,我知道是謠言。
解放那天,八路軍在南京路上困馬路,沒有驚擾一個老百姓,對婦女很規矩。
這個謠言,誰也不信。
他們還說世界大戰快爆發了,大難臨頭了。
我想這話有道理。
我們不是派志願軍到朝鮮,抗美援朝嗎?和美國打起來,不是大難臨頭嗎?打了兩年,沒料到美國赤佬叫中朝軍隊頂住了,沒有發生世界大戰。
這也是謠言。
他們說,捐獻飛機大炮子彈是傷陰德。
這個道理對。
那會捐獻運動我不大積極,就是這個原故。
我想:何必拿錢去害别人的性命哩!”
湯阿英聽到這裡,想起那次“五反”團結會議譚招弟氣生生跑出會場,又到她家裡争吵,在工會裡主張工人領導廠裡行政事務這些情形。
原來她打算“共”徐義德的“産”啊!
她驚奇地說:
“一貫道真會造謠,虧他們想的出!”
“一貫道麼,”張小玲點點頭,說,“啥壞事都做得出!”
“還有更壞的謠言哩……”
譚招弟說到這裡停了停,大家驚愕的眼光都對着她。
郭彩娣心裡想,難道還有比“共産共妻”更毒辣的謠言嗎?徐小妹低着頭,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握着左手的食指,不時擡起頭來暗暗看譚招弟一眼:譚招弟今天掏出這麼多肮髒話,擔心她在衆人面前下不了台。
郭彩娣她們也在場啊!譚招弟毫不在乎往下說:
“他們說:草頭将軍不出世,社會永無安甯日,一九五二年,應該改皇元。
”
“這是啥意思?”湯阿英不懂這四句話。
“你解釋解釋給大家聽。
”秦媽媽說。
“這是仙詩,扶乩扶出來的。
”譚招弟回憶地說,“草頭将軍指的是老蔣,就是蔣該死,蔣介石,說他不回來,社會不會太平。
一九五二年要改朝換代,也就是說共産黨的江山坐不長了。
……”
管秀芬聽了譚招弟的解釋暗自吃了一驚,她仿佛曾經聽誰講過這句話,一時可又記不起來,皺着眉頭在思索。
“簡直是胡說白道……”郭彩娣像個皮球,給人一拍,登時跳了起來,不等譚招弟說完,質問道,“共産黨的江山為啥坐不長?”
郭彩娣的兩隻眼睛憤憤地對着譚招弟。
譚招弟理直氣壯地說:
“當然是胡說白道,——我早說過是謠言麼。
”“是呀,我聽見的。
”徐小妹幫腔道,“别打斷她,讓她說下去啊!”
“誰打斷她的?”郭彩娣狠狠地瞪了徐小妹一眼。
“你們兩個不要尋相罵,”秦媽媽說,“聽招弟的。
”
“我說這些謠言很壞麼。
過去聽說是仙詩,誰敢不信?眼看着一九五二年快過去了,從前講的那些事,沒有一樣是真的,越來越叫人懷疑。
”
“你為啥不早講?”湯阿英想起這些事真可怕,質問她。
“過去我怎麼敢講。
我怕天打五雷轟啊……”
“你做啥?”張小玲見管秀芬歪着頭想心思,沒有記錄,便碰了一下她的胳膊。
管秀芬從沉思中擡起頭來:
“隻顧聽!竟忘記記錄了。
”
“你現在還怕天打五雷轟嗎?”張小玲問譚招弟。
“要怕,我就不講了。
過去,我以為參加一貫道可以走好運,沒想到弄得傾家蕩産,不單沒走好運,連日子也過不下去啦。
一貫道搞這些鬼名堂,的的确确是反動會道門,我越想心裡越怕,一步步往下陷,像是走爛泥坑,越陷越深,再走下去,就陷在裡面爬不起來了。
這次,多虧秦媽媽攙了我一把,我才走出爛泥坑,放下了一個大包袱,身上一定還有泥巴,希望大家幫我洗洗清爽,我好重新做人。
”
譚招弟說完了,在徐小妹旁邊的空地上坐了下去。
徐小妹想給她講話,她沒有讓徐小妹說下去,用手碰了碰徐小妹的膝蓋,小聲地說:
“聽大家的。
”
大家原來有不少意見要提,聽了譚招弟最後幾句話,反而沒有意見了,連管秀芬和郭彩娣也挑不出眼來,管秀芬暗暗欽佩譚招弟有膽量,啥事都敢攤出來,啥思想都敢暴露,原先準備等她講完了給她提幾條意見,現在一條意見也提不出來了。
郭彩娣一直不滿意譚招弟的,聽她吃了這些苦,上了人家的當,同情地望着她。
譚招弟等候大家提意見。
車間裡靜靜的,坐在地上的,坐在車頭馬達上的,和坐在小闆凳上的韓雲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