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下面怎麼談法?看來梅佐賢主動約她和趙得寶下午到廠長室裡談生産問題,她以為是送上門的好機會,還沒有談到對資本主義工商業進行社會主義改造這樁大事,仿佛就要散會了。
她不動聲色,冷靜地看徐義德耍啥花樣經。
徐義德天衣無縫地接上去說:
“工人聽了總路線傳達,生産熱情很高,我們工商界聽了總路線的傳達,生産熱情也很高,社會主義改造是國家大事,實在鼓舞人心。
工商界聽了傳達,分組學習,沒有一個人不興高采烈的,大家堅決擁護,歡迎對自己的企業進行社會主義改造,早日公私合營。
……”說到這裡,忽然刹車,他看餘靜的神色。
“你們工商界聽了傳達報告,沒有一點思想顧慮嗎?”餘靜不相信徐義德那套冠冕堂皇的鬼話。
“不能說沒有一點思想顧慮,”徐義德想餘靜也不簡單,不但對公私合營的事不表示态度,而且向他提出問題,實際上不相信他們說的那些話。
這事得慢慢來,聽她以後怎麼說。
“聽了總路線傳達,最初确實有人産生顧慮,就工業資本家來說,有的廠雖然隻是加工訂貨,但經理廠長還是一廠最高負責人,合營後私方的地位職權怎麼樣?是不是仍然擔任經理廠長?待遇會不會降低?要不要和職工一樣生活學習?企業的領導關系怎麼樣?這些顧慮都是資産階級個人英雄主義的毛病。
上海工商界解放以後,有些進步,但舊社會的殘餘思想現在還相當濃厚。
不過,聽了市裡首長的講話,這些顧慮打破了,不成問題了。
”
“這方面顧慮打破了,那方面顧慮可能又産生了。
表面上一些顧慮打破了,内心的一些顧慮也許還存在。
過渡時期總路線消息傳出去以後,有人表面擁護,暗地裡大買生活資料,汽車、冰箱、鑽石和金銀珠寶,甚至還有人想方設法買了楠木棺材,準備後事哩!”
“啊!”徐義德故作驚異的神色,懷疑地說,“竟有這樣的事體?你不說,我還不曉得哩。
”
“你接觸工商界的人士很多,大概多少也聽到一些吧。
”
徐義德聽餘靜的口吻這麼肯定,不禁有點驚慌:他家裡的人買生活資料難道餘靜已經知道了嗎?也沒對梅佐賢談起,家裡有人洩漏出去的嗎?買這些東西,沒有一項用徐義德的名義,都是用三位太太的名義,做為她們買的,付款送貨這些事,他全沒有出面。
不可能洩漏出去。
買汽車,冰箱和鑽石金銀珠寶這些,工商界大有人在,不隻徐公館一家,不一定指他。
但是那副楠木棺材,隻此一家,因為大太太堅決要買,他再三阻止無效,隻好買來放在汽車房裡。
這是很顯眼的物事。
楠木棺材運到徐公館招搖過市,引人注目,四鄰街坊不少人都知道了。
他無從掩飾,更不能否認。
餘靜提到楠木棺材,想來她肯定知道徐家搶購生活資料了,沒法抵賴。
但他不甘心全部承認。
估計餘靜即使知道徐家買了一些生活資料,也絕不會知道究竟買了多少物事。
他假裝想了想,編了一通謊言,把責任推到大太太身上:
“我聽到一點傳說,始終不大相信,黨和政府方面了解的深刻全面,消息十分靈通,大概是有這樣情形。
我家那位大太太平常燒香拜佛,吃齋念經,一副舊腦筋,很難改變。
早兩年她就說買一副壽材,每年漆它幾道漆,準備百年歸山之用;去年選好一副,一直沒送到家裡來,最近她身體不大舒服,一定要拉回家裡,親自看着加幾道漆。
有人知道她買了壽材,以為徐家搶購生活資料,連棺材也不放過,其實這是最近兩年的事,和過渡時期總路線的消息毫無關系。
”
梅佐賢聽餘靜和徐義德兩人談的,他感到新奇,資本家眼明手快,過渡時期總路線的消息一傳到上海,徐義德不但馬上從廠裡抽了墊款,而且也搶購生活資料,雖然沒有承認買其他東西,壽材卻是買了。
他算是徐義德的心腹,可是這回保守秘密特别嚴實,連他這個心腹也不知道。
“根據黨的政策,生活資料為個人所有。
個人有錢,買點生活資料,是可以的,隻要用的着,早買晚買都可以。
特别是有些婦女,身上有錢,上街看到這樣那樣,就想買回來,也是常有的事。
”
餘靜指的是大太太買楠木棺材的事,徐義德聽的以為是指他讓三位太太出面搶購生活資料,他不能承認,也不好否認,想了一個主意,含含糊糊地說:
“你分析的十分正确。
我家那三位太太,身上有了錢,上街就想買點物事,過去買了些啥,我也不大清楚。
”
“總經理事體多,市裡的會多,經常在社會上參加活動,家裡的事體不大過問。
”
“他究竟是一家之主,小事不大清楚,大事總要過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