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華藥房打烊以後,王祺帶葉積善到樓上經理室去。
柳惠光笑嘻嘻地從裡面迎了出來,客氣地說:
“我要到樓下來找你們,怎麼,你們倒上來了?”
利華藥房經過“五反”,店裡有啥重大的事體,柳惠光總要親自找王祺商量商量,然後才決定怎麼做。
王祺在五反運動中加入中國共産黨,現在已是正式黨員,并且是漢口路西藥房黨支部的青年委員。
葉積善到了利華藥房,仍然擔任管理倉庫方面的工作,柳惠光早想找他談談,一直抽不出時間來。
今天晚上沒有約會,就約了王祺和葉積善。
“樓上清靜些。
”王祺說,“葉積善也想到經理室來看看你,我們就上樓來了。
”
“那好吧,請裡面坐。
”柳惠光讓他們坐下,他對葉積善說,“利華局面小,沒有福佑生意做的大,你做的慣嗎?”
“利華的局面不小,福佑的生意不大。
外邊的人總以為福佑的生意做的大,每月進出幾十個億,很多是買空賣空。
銀行存款看上去好像很多,一億頭寸,在好幾家行莊存進提出,仿佛有好幾億,翻來覆去折騰,朱延年就喜歡這個闊綽場面。
”“現在改用新币了,一億舊币隻合一萬新币了。
”王祺說。
“就是新币,每月進出幾十萬也不少啊!”柳惠光說,“我以前不了解朱延年一點現款到處存進提出,怪不得人家相信他有錢哩,連銀行也受了他的騙!”
“朱延年的花樣經多得很哩,有辰光連我們在店裡也弄不清,最近夏世富把他行賄幹部腐蝕幹部的材料寫出來,整整這麼一厚本,”葉積善用手比劃着說,“簡直可以出一本書了。
”
柳惠光想:那有一指厚的本本可以寫很多材料,不禁吃了一驚,說:
“他拖了這麼多人下水,國家幹部受害不淺啊!真沒想到他會做出這樣傷天害理的事來!”
“朱延年啥壞事做不出來?”王祺想到那次童進在黃浦區五反運動坦白檢舉大會上的控訴,說,“朱延年真像國民黨反動派一樣:好話說盡,壞事做絕。
平常他在西藥業講話多漂亮,見了顧客,滿嘴馬列主義,盡是為人民服務,為發展新民主主義的醫藥衛生事業等等一大套,隻要賺錢,他連志願軍都害,别的就不必提了。
”
“提起朱延年,西藥業沒有一個人不頭痛的。
解放前,他投機倒把,借了利華藥店三千萬僞法币;隻給了一點利息,本錢就沒有影子。
同業當中,沒有一家他不軋頭寸的,總是有去無來。
他還開出五萬多支盤尼西林的抛空賬單,三個月取貨。
解放大軍一渡江,他就露了原形,一支盤尼西林也付不出。
他幹脆躲起來不見面,福佑就宣告破産,福佑的債戶組織了債權團,清理債務,承大家看的起,推我做總代表,和宋延年交涉,就是在這裡,”柳惠光回憶地說,“他和嚴律師來找我,立了和解筆據,債權團本來規定償還債務由福佑複業之日起,第一個月償還兩成,兩個月内償還三成,三個月内償清全部債務。
朱延年要求至少半年。
我說時間太久,債權人方面不會答應的。
雙方争持不下,嚴律師從中調解,加了視業務情況與可能,三個月内償清全部債務,如不可能,得延期償清。
當時,我也沒有注意研究,希望福佑快點複業,生意做好,早晚能夠償清也就算了。
我就大膽代表債權團答應了下來。
誰曉得嚴律師是個刀筆吏,一定是紹興師爺,朱延年又是個流氓,兩個人串在一道,竟在‘得延期償清’上大作文章,欠的債,到今天也沒有償清!”
“真有這樣的事?”葉積善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說,“福佑複業以後,進進出出的款子不少啊,五年多,一個錢也沒還?”
“頭兩個多月還了一點,以後是推三推四,沒有完全還清,叫我這個總代表都不好說話。
”
“朱延年這人一點良心也沒有,不是你們立了和解筆據,福佑到今天也不會複業的。
”
“提起朱延年就令人寒心,工商界聽到朱延年三個字沒有人不搖頭的。
聽人提到朱延年,我臉就紅了。
西藥業真不幸,竟然出了這個朱延年敗類!真不懂,政府為啥不把朱延年槍斃了?政府老說寬大寬大,寬大也該有個邊呀!”
葉積善對着柳惠光質問的眼光,慚愧地低下了頭:
“這事我們也有責任。
‘五反’結束以後,法院一再催我們要材料,當時忙着成立物資保管委員會,應付零零碎碎的債務,維持職工的生活,沒有集中力量弄材料。
收集材料,到處核對,又要動員人寫,這樣就拖了下來。
這次五人專案小組成立,黃仲林親自領導,才算有了眉目,把資産負債和行賄幹部的材料弄全了,材料已經送到區增産節約委員會,他們看了以後,轉到法院去了,法院大概不久會判決的。
”
“越快越好。
”柳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