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裡,陳恭把門關好,點起了蠟燭開始逐一審視“白帝”谷正遺留下來的文件。
這些文件包括曹魏軍隊的内部通告、訓令、會議記錄、人事調動等,價值相當地高;而且更為難得的是,它們不僅是關于天水郡府部隊的情況,而且很多是涉及到中央軍——比如郭淮軍團——的動向。
要取得這些文件得需要多麼大的勇氣與智慧啊,陳恭半是敬佩半是感傷地想。
在谷正的文件中,其中有幾份太和三年年初時的軍議記錄,那是當時郭淮召集地方部隊與中央軍将領的會議記錄副本。
陳恭注意到,郭淮在會議上反複強調了弩機在戰争中所起到的作用,并舉出了在第二次衛國戰争——即蜀國的第二次北伐戰争——中王雙被殺的戰例,他甚至直言不諱地說魏軍與蜀軍在弩機技術上的差異是十年。
另外幾份軍方内部下達的訓令則顯示:盡管王雙陣亡這一事件被朝廷最大程度地淡化了,但軍方對這一失利是非常重視的,曾經派人專門去陳倉進行調查。
調查的結果讓軍方高層大吃一驚,王雙的全軍覆沒完全是因為蜀軍擁有一種攻擊力與射擊頻率都強于所有已知型号弩機的新武器。
這一結果讓魏軍高層中的有識之士坐立不安。
“這是當然的,我國或許國力不如魏國,但在技術上絕對是處于壓倒性的優勢地位。
”陳恭不無得意地想,諸葛丞相在技術方面的投入是魏、蜀、吳三國中比例最高的,“方技強軍”的戰略讓蜀軍在技術上遠遠超過其他兩國。
這些文件都被編了号,并按日期排列整齊,這說明谷正是一個心思缜密的人。
陳恭慢慢翻閱着這些文件,希望從裡面能找到那名給事中的身份,可惜沒有任何一份文件給予他答案——至少沒有給予他明确的答案。
陳恭失望地放下紙,打算去找些東西來喝,順便撥了撥燭花。
忽然,他注意到了在這堆東西的最後一頁是一份标明為太和三年二月十日乙酉的文件。
從日期來看,這是最新的一份文件,也恐怕是谷正在生前最後一份成果。
這份文件是郭淮以雍州刺史的身份下達給天水太守府五兵曹的公文。
郭淮在這份公文裡要求天水太守府從邺城轉調一份編号為“甲辰肆伍壹陸貳肆”的官員檔案,列入府郡諸曹官員的編制中。
郭淮在公文裡強調,這次調動以非公開的形式進行,隻傳達到官秩兩百石以上的官吏一級。
在普通人眼裡,這隻是一份枯燥的文書,但在熟知曹魏官僚組織内部運作的陳恭眼中,這裡卻隐藏着許多東西。
魏國的官吏檔案均以天幹地支外加數字來編号:“甲”字開頭是内朝官員;“乙”字開頭的是中央外朝官員;“丙”字以後則是諸州郡地方官。
這份人事檔案開頭為“甲”字,說明他是一名内朝官員。
而“辰”則表明他是現任官吏。
接下來的前三位數字“肆伍壹”代表的是扶風郡,也就是此人的籍貫所在,後三位則是他的分類号。
從習慣上,曹魏的官吏在調任升遷時,人事檔案一定要跟随本人,所以這次檔案調動的背後隐藏着一名内朝官員前往天水郡的事實。
奇怪的是,這一次的檔案調動來自于郭淮将軍的命令,很明顯這名官員來到隴西是因應軍方的需求,然而檔案卻要被納入屬于文職的府郡諸曹編制之中。
這個看似矛盾的地方顯示出了郭淮的無奈:曹魏的文職官吏如果要轉為軍職,需要相當繁複的手續,且還容易招緻中央官僚的疑惑;既然郭淮很難把這名官員的檔案劃入軍方名冊,那麼,為了讓他順利來到天水任職,郭淮不得不繞個大圈子,由天水太守府出面提出調動,并把檔案納入到太守府的文官系統來。
這個細節暗示這名官員确實是文職官吏,而且軍隊很迫切地需要他。
在公文中,郭淮既沒有提這名官員的名字,也沒有提到他的職位,隻是給出了一個檔案編号。
很明顯郭淮即使對天水太守府也是有所保留的,足見這次調動的保密級别有多麼的高。
陳恭看到這裡,幾乎可以确定這名官員就是他一直在找的給事中。
給事中是内朝文官,近期内也确實有一名給事中前往天水——而且是在極端保密的情況下進行的,這也與公文吻合。
那麼關鍵就是,這名給事中究竟是誰?
陳恭閉上眼睛,慢慢地回憶當日他所看到的那五名給事中的資料,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