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天已近正午,四個人又寒暄了一陣,在情報站用了些酒飯。
酒足飯飽以後,陰輯催促着上路,說回到漢中以後還有許多工作要做。
于是四個人分乘兩輛馬車出發,出乎意料的是,陰輯沒有與他的學生杜弼一輛車,而是與徐永同乘,杜弼同車的卻是荀诩。
兩輛馬車的車夫見乘客都已經坐穩,掉轉車頭沿着官道隆隆地朝南鄭開去。
一路上杜弼不時掀開車簾向外望去,表情無限感慨,畢竟他已經十幾年沒有看過益州的土地了。
“杜先生覺得這幾年來益州風光可有什麼變化嗎?”坐在一旁的荀诩忽然問道,語氣很随便。
“呵呵,一言難盡呐。
”杜弼搖搖頭,将車簾重新擱下,表情看起來有些滄桑,“比起景物,我倒覺得人恐怕變的更多。
昭烈皇帝駕崩也有幾年了吧?”
“唔,都快九年了。
”
“我離開益州的時候,陛下還正是意氣風發之時呢。
”杜弼有些感傷地拍拍了車座的扶手,語調沉重,車子有節奏地颠簸着。
荀诩“唔”了一聲,覺得氣氛有些沉重,于是轉了個話題:“杜先生,無論如何,這一次你能平安歸來,實在是我國之大幸。
這幾年我軍對隴西的情報工作全系于您一身,居功阙偉啊。
”
“荀從事不必過獎了,歸根到底,我也是被人趕着倉皇逃出來罷了。
”
“哪裡,若不依靠您的情報,隻怕我們靖安司的工作真的是要盲人摸象。
别的部門我不知道,靖安司可是給您立下生祠,一日三香,四時享祭呢。
”
荀诩說完這個笑話,兩個人都笑起來,他們兩個雖然素未謀面,但卻是一直戰鬥在一起的同事。
一想到這一點,杜弼和荀诩就覺得對方親近了不少。
杜弼把姿勢調整到更舒服的位置,雙手交錯疊在肚子上面,偏過頭問道:“說起來,我聽說您前一段時間調職來着?”荀诩不好意思地擦了擦鼻子,擺出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嘟囔道:“怎麼……這種事都傳到隴右了嗎?還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
“是因為弩機圖紙那次的事情麼?”杜弼關切地問,那件事跟他也是頗有關系。
聽到這個問題,荀诩臉上劃過一道陰影,那是他一直揮之不去的挫折感。
他把頭轉向車外望着向後移動的風景,慢慢回答道:“正是,因為那一次行動的失敗,我身為執行者必須要負擔起責任,于是就被降級外調了。
”
“看起來荀從事你對這件事仍舊耿耿于懷。
”
“不完全是因為我個人吧。
”荀诩歎了口氣,“畢竟這對于蜀漢來說是個巨大的損失,全都是我工作失誤的關系。
”
聽到這句話,杜弼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他将眼睛閉上,仰起頭緩緩地說道:“荀從事,你想知道這件事後來怎麼樣了嗎?”
“怎麼?後來又發生了什麼事情嗎?”荀诩驚訝地望着表情從容的杜弼。
自從弩機圖紙失竊以後,蜀漢與魏軍隻發生過一次大規模沖突,而且是漢軍主導的伏擊戰,因此靖安司無法判斷魏軍是否已經掌握了“元戎”或者“蜀都”的制造技術并大規模裝備部隊。
杜弼用指尖敲敲馬車邊緣,輕快地說道:“我也是最近才得知其詳情。
那一份弩機圖紙确實在建興七年就送到了給事中馬鈞的手上,但是馬鈞經過研究以後得出結論,這份弩機圖紙的技術含量沒有想象中那麼高,他認為可以以此為基礎研發出五倍效率以上的連弩來。
”
“嗤!是他們無法理解個中精妙,所以找個借口罷了。
”荀诩的鼻子裡發出不屑的聲音。
他對于蜀漢的技術優勢非常有信心。
“姑且認為馬鈞确實是個天才吧,但這也沒多大意義。
你知道的,魏國現在的皇帝曹睿是個好事之徒,最喜歡就是修造園林宮殿。
在建興七年末,他決定為曹騰、曹嵩、曹操與曹丕在洛陽設立宗廟。
這是一筆浩大的開支,各地都不得不削減其他預算以供給中央。
那個弩機作坊的建設費用實在是太過龐大,被負責預算審核的中書令孫資砍掉了。
于是這件事不了了之,馬鈞也回到了邺城。
”
“這樣啊……”荀诩忍不住嘲諷了一句,“想不到魏國皇帝比蜀漢的同僚更可靠一些。
”
“哦?荀從事何出此言?”
荀诩将燭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