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凜冽,落葉萍飄。
迎親隊伍已去,絲竹鑼鼓尚隐隐在夜空中回蕩。
張虎伫立清蕭之中,隻覺天地之間空空蕩蕩,眼前一片朦胧,萬物似已全然不見。
夜幕漸降,秋風夾帶馬嘶之聲,俄而一陣暴雨忽至,澆在張虎頭上,順着面頰流下,是鹹是苦,是雨是淚,複有誰知?
也不知過了多久,張虎不動,高崗上鐵騎環擁葉飄零,但見荊王端坐華蓋之下,也是臉色漠然,隻把手中青龍偃月刀撫摸來去,衆軍便也不敢發出一聲。
風色愈烈,大雨更加,天色暗而漸明,場上數萬人馬卻杳然無聲。
忽聽冷雨之中,爆起一聲悲鳴,張虎猛地把眼一睜,方見原來諸人都在,并未離去。
高崗之上,華蓋簇擁,葉飄零扶着青龍刀立于秋雨之中,不斷撫摸。
張虎忽地跨上馬背,沖到高崗之下,戟指大喝道:“葉飄零!你枉稱什麼天下英雄,妄言什麼當世無敵!到頭來連你的心腹愛将也留不住!你保護不了銀屏,你有什麼資格造福蒼生!你說!你說!你為什麼讓銀屏嫁到南荒!”
葉飄零正自撫刀傷神,哪顧得理會,被張虎沖到麾蓋之前,左右護衛各執堅盾擋住,推了出去。
葉飄零霍地驚醒,瞠目怒道:“臭小子!我尚未怪你不惜鳳兒安危,使什麼反間之計,誘蠻夷之輩侵犯漢土,今日不取汝性命,我葉飄零枉活了三十多年!”喝令衆護衛散開,放下青龍偃月刀,舞槍來戰張虎。
衆将皆馳下山來,生恐荊王有損。
但見二将交馬,刀槍并舉,一團勁風将雨點吹得四散飛濺,兵刃交加之際,火花亂迸。
原來葉飄零武藝原本遠在張虎之上,雖然十數年來出戰日少,畢竟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張虎武藝未成,仍是遠非其敵,然而葉飄零見他所使乃是春秋刀法,與銀屏武藝路數差相仿佛,隻盼能多見一刻,因此戰過半夜,仍是不分上下。
一旁慕容秋水既傷銀屏之去,流淚殆盡,猶想葉飄零不宜久在雨中,連叫住手,二将隻不理會。
眼見天色漸明,葉飄零終于不欲糾纏下去,長槍起處,蕩開張虎攻勢,便拔腰間佩劍,意欲将張虎砍于馬下。
哪想手伸處,不由得一怔,原來鞘中早空,佩劍早已不知所蹤。
衆将急上,将張虎拿下馬去。
葉飄零茫然道:“孤号令佩劍安在?”慕容秋水此時心中已然雪亮,道:“銀屏口口聲聲,甘願南下,建立功名,然而離去之時,偷拔寶劍,寥寄他日之思,不舍夫君甚也。
和親非其本心,其實可知!”葉飄零大怒叫道:“汝既已知,何不早來告我,今日許嫁鳳兒,真千古之恨也!今作事後孔明,于事何補!”
慕容秋水歎道:“女兒之心,最是難測。
我非神仙,焉能早料?拔劍之事,我亦此時方知。
”葉飄零跺腳憤恨,早有一騎飛馳而來,馬上之将卻是甘甯甘興霸,近被葉飄零遣往洛陽方返,聞得銀屏已去,急急趕來,也不見禮,隻是叫道:“大王好生糊塗,怎聽任大都督嫁入南荒!”
葉飄零苦笑道:“哀哉鳳兒,痛哉鳳兒!一朝之失,滿盤皆輸,蒼天教我,如之奈何!”甘甯早已暴跳如雷,大叫道:“揮軍殺上,先屠蠻将,再滅番兵,殺他個落花流水,将大都督搶回便是!問他甚麼鳥老天,賊老天!大王不去時,某便自往!”
葉飄零雙目圓睜,陡地精光大盛,霍然立起道:“興霸所言,教孤茅塞頓開。
如今已知鳳兒心中之痛,管她如何詐稱自願,萬事奪回再論!“早有崔琰閃出道:“切切不可!大王,如今燕漢待定,民心盡服,皆因深信大王已許天下百姓為重。
今已許婚于人,典禮既畢,天下皆知。
倘出爾反爾,頃刻變卦,是于天下千萬生靈失信也,恐降服邺城,永世無期!”
葉飄零道:“孤一女尚不能庇護,如何庇護蒼生!”又有襄陽太守田疇道:“聞南蠻迎親,須有十隊,吾等主力,皆在河北,川口、河洛,尚須防魏。
大王欲憑此間軍馬,與蠻王決一死戰,恐力有不及,且待燕漢降服,再讨蠻荒不遲。
”
葉飄零冷笑道:“大丈夫行事,須無愧于天地,豈敢臨危而懼!孤料鳳兒雖去,隻在對江宿營安歇,今日尚可奪之,曠以時日,計難成也。
”不聽田疇之言,令甘甯、淩統先領兩支輕騎,趕到蠻王迎親隊之前,阻斷迎親歸路,截住南蠻援兵,又道:“如猝遇蠻人,此令難行,就并皆誅殺,務奪鳳兒而回。
”親率精兵,盡起此間三萬大軍渡江而追。
衆臣失色,一齊來見慕容秋水道:“大王挾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