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将大驚,遙望外圍敵軍排布猶有數裡,各自相視一眼,關興叫道:“失了娘娘,吾縱突圍,又有何益!”旁邊清兒、張苞不約而同圈馬往陣内而沖。
稍頃,已與女兒軍相接,均失了慕容秋水音訊,俱各大驚,合兵一處,在敵陣之中往來沖突,反複三番,隻不見皇後何在。
日到中天,漸漸偏西,狂風吹過,積雪飛飄。
大戰許久,勝負難分,清兒、關興、張苞督女兒軍在敵陣之中出入來去,損折無數,隻不見慕容秋水和一幹青州死士,盡皆心急如焚。
陡然之間,東首傳來大呼之聲:“單于來啦!單于來啦!”
清兒聞得,便與關張諸人往東殺去,沖突數裡,透出魏軍,登臨坡頂,但見雪原上一幕情景,雖不壯觀,卻是驚心動魄:慕容秋水策馬在前,武安國衛護在後,兩将随後趕來,先頭女将橫戟縱馬,頃刻間追上武安國,兩将交馬,戰無數合,那女将一戟将武安國刺死,趕上另外那員少将,飛馬來追慕容秋水,看看将近,清兒諸将一齊大呼沖下坡去。
那女将座下坐騎好生了得,饒是慕容秋水所乘亦為千裡寶馬,卻隻須臾之間,女将已到身後,雙雕自上壓下,慕容秋水連連揮鞭驅趕,無法擺脫。
正自危急,前方林中閃出數騎,正是逐流、魏延、周循、趙薇,見母後危急,逐流驚叫一聲,拍馬急奔來迎,慕容秋水亦往孩兒靠近,身後女将緊追而來,正是飄萍。
清兒等尚在半途,但見得逐流、慕容秋水、飄萍已堪堪湊到一處,衆人心都提到喉嚨口,卻聽得飄萍喝一聲:“阿醜将軍安在?”身後那員少将滿臉疤痕,渾身污穢,衣衫褴褛,狀若癫狂,人如其名,醜陋無匹,這時嘶啞喉嚨應聲道:“阿醜在!”飄萍道:“阻住殿下。
”少将道:“是!”斜刺裡繞過,縱白馬,舞銀槍,嘶聲叫道:“識得天水冀人,病将阿醜乎!”銀槍抖起,直取逐流。
逐流隻欲救母,哪顧得和他交戰,隻是阿醜來勢猛惡,不容不擋,隻得相迎,還了一戟,逐流大是惶急,幸得身後周循諸人趕來,一齊圍上,敵住阿醜。
好阿醜,竟是奮發昂揚,力敵三将,一杆槍如蛟翻蛇舞,梨花飄落,二十合間,不露敗象。
魏延等暗自驚異:“何處來此少年勇将?”
隻說逐流好容易脫身,見飄萍趕母親依舊緊迫,急忙來救。
這時飄萍到慕容秋水身側,說道:“娘娘,乞往塞北一行,飄萍決不加害!”架起寶戟,原來慕容秋水雖在危難之中,自知難逃此劫,隻望着逐流,目中盡是慈愛之意。
飄萍禁不住心下一酸:“父王雖然疼我,卻無母親憐愛!”凝視慕容,竟是不能下手,然而轉瞬複蘇,輕聲道:“娘娘,飄萍得罪了!”玉臂輕舒,将慕容秋水擒了過去,放在身前。
此刻慕容秋水靠在飄萍胸前,幽香撲鼻,如臨仙境,又聞飄萍在耳邊輕聲道:“娘娘休懼,飄萍雖獲娘娘,必當庇護娘娘周全。
”雖然被執,慕容秋水卻無悲切之念,一瞬間反覺飄飄悠悠,心下平安喜樂無比。
逐流死命而追。
阿醜見清兒諸人将到,奮力蕩開陣腳,亦往這邊趕到,身後清兒諸将奮勇追來。
風雪中夾着逐流一聲聲哭喊:“母後!娘親!”慕容秋水原已如癡如醉,聞得孩兒哭聲,陡然夢醒,遙望飄萍身後逐流在風雪中飛馳颠簸,哭叫連連,南面關山漸漸遠去,不由得柔腸寸斷,又望飄萍臉色柔和,當下強顔撫慰孩兒叫道:“孩兒休哭,汝今朝追趕不上,他日尚可相會!”一面卻流下淚來。
有《歎母吟》曰:
兒在身前女在後,欲擒欲救兩般心。
今朝隻有憐兒意,明日忽聞惜女音。
逐流雖聽母後之言,隻是哭叫:“妖女,留下我娘親!”拼命揮鞭,然而玉雪馬卻是越來越遠。
馬蹄踏得雪片飛,逐流挽起雕弓,一箭射去,飄萍聽得弓弦聲響,斜身避過,那箭射在飄萍箭頭甲上,微微顫動。
有《歎子吟》曰:
分明仁義滿丹心,何事屈擔懦弱名。
暗挽雕弓因救母,平生不負學書經。
隻說飄萍聽得身後逐流哭聲嘶啞,凄慘至深,不由得心下宛轉,百念叢生,便欲縱歸慕容,兩難之際,卻又想起魏王滿頭花白,又低頭瞥見頸中碧玉,終于狠心呼哧一聲,玉雪馬越奔越快。
有《歎女吟》曰:
漠北何來金鳳吟?為情為孝亦憐民。
寶戟未向江山去,先把棟梁馬上擒。
逐流追出十裡,見那雙雕一騎,漸成黑點,終于隐在茫茫風雪之中。
哭聲漸低,終至無音,逐流已是渾身無力,眼冒金星,卻依舊不依不撓直往前趕,陡地裡身旁一聲微叱,一騎閃過,槍挑逐流金盔而走,正是那天水阿醜将軍,黑夜之中,長笑聲隐隐傳來。
逐流直奔得馬匹軟倒,猶且徒步跌跌撞撞而行。
直至天明,清兒諸人自後趕上,拉住逐流道:“逐流兒,追不上了。
姊姊雖去,性命無憂,可先返中華,再起大軍征讨,自可救回汝母。
”逐流哇的一下,卻哭不出聲來,由着清兒攜帶返回桑乾。
這時安甯已從雁門前來接應,左匈奴軍馬已得劉賢之命,一并殺回,曹彰等退出長城,中華雖重得桑乾,卻将皇後失陷在漠北,人人悲泣,往葉飄零處報來。
葉飄零未料反間失效,一時之間,但覺天旋地轉,暈倒禦座之上。
正如《歎夫吟》所言:
昔年沅水逐流日,已種今朝一段因。
嘗盡妻兒離散痛,方憐征戰苦生民。
畢竟後事如何,還是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