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豈有不明哉!”阿醜回身,望飄萍花容月貌,如隐雲霧之間,便道:“娘娘乃是前輩,見多識廣,自非阿醜能比也。
阿醜狂放,不知天高地厚,願娘娘幸勿見笑。
”
慕容秋水道:“豈敢笑話小将軍哉!隻是單于雖然睿智,畢竟不脫尋常兒女之情,隻恐小将軍一番苦心,單于未必能知。
”阿醜道:“我但率性而為,天地可鑒,何必去問他人!”慕容秋水點頭道:“年少輕狂,大抵如此。
”
此時天色将黑,叼羊大會當散,飄萍等皆回己帳。
慕容秋水雖然遠離故國,終日思歸,今日回帳,翻來覆去,卻皆是阿醜意氣風發之言,心中想起從前葉飄零追戀自己之時,何嘗不是千謀萬策,百般忍耐,未料三十年後,天水又有此等癡兒,當下起身往飄萍帳中而來。
原來她一向是不需通報的,徑自入帳,但見飄萍正坐琴前,隻撫手中玉佩把玩,慕容秋水方入,飄萍已覺,放下玉佩,轉過頭來,喜道:“娘娘來啦,飄萍正欲傾聽娘娘教授治國之策呢,快來坐,師父在上,請受弟子一拜。
”慕容秋水扶住,擰了擰她臉蛋笑道:“都多少天了,還來這一套。
”兩人皆坐琴前,慕容秋水道:“叼羊大會之上,單于獨敬西人,恐胡部多不服也。
”
飄萍道:“阿醜誠為當世英才,胡部雖多英雄豪傑,勇武之士,不比阿醜謀勇兼備,縱舉中原豪傑,能及阿醜者,亦不過三五人也。
吾非敬其人,獨敬其才耳。
”慕容秋水道:“恐北地之人,不作此想,另生他意。
單于既為鎮北女王,切當察之!”飄萍道:“吾以誠待人,人必以誠待我也,何必慮哉!娘娘,飄萍一生,不曾虧負于人,唯負娘娘也。
雖欲報魏王二十年養育之恩,使娘娘遠離故國,屈尊至此,而略無恨意,飄萍不勝慚恨。
”
飄萍素來不談國事,忽發此語,卻牽動慕容秋水家國之思來,默然半晌,見琴上那玉碧血猶在,八個字“情深不壽,強極則辱”格外醒目,慕容更是心下生悲,道:“此皆亂世之過也。
飄萍,不瞞你說,你我雖各居敵國,我心中卻從未對你有半分敵意,如今在漠北共居數月,更把你當我親女一般。
雖終日思家念國,然而有你相伴,我這心中,未嘗不隐隐盼着不要離開之念。
”
飄萍擡起頭來,但見慕容秋水滿臉慈和,不覺倒在慕容秋水懷中,輕聲道:“飄萍幼出狼窩,隐匿獸群,後得父王恩養,方見天日,翻身為人。
又有倉舒待我情深意重,飄萍雖為孤兒,不知離别之痛也,雖屢有怅惘,隻念作庸人自擾,不足為道。
怎知倉舒一日棄我而去,本欲相從泉下,隻因父王功業未立,為人子女,不得不克盡孝道,故出深閨,走漠北,兩載而平這北地江山,誤獲娘娘,方知昔日所怅者,無母之故也。
能得娘娘垂憐,飄萍此生大幸也。
當送娘娘回國,雖在敵邦,飄萍不敢忘娘娘之德。
”
慕容秋水撫其背道:“倉舒本非塵世之人,既已歸天,不當以凡俗之念思之。
料倉舒有靈,亦隻盼飄萍此生安樂,今良人隻在眼前,不當枉負大好年華,使天下歎恨惋惜也。
”飄萍道:“娘娘苦心,飄萍深知焉,飄萍非不寂寞,當夜深人靜之際,未嘗不覆轍難眠,奈此心已随知音化鶴西去,早視天下俗男皆為糞土,豈有他念乎?飄萍固知初逢之日,娘娘以飄萍為女,飄萍心中,亦早以娘娘為母也。
唯常日口稱願仗金戈、驅鐵馬,助父王平定天下,上安百姓,下報曹家,實不敢稍表眷戀娘娘之心也!”說着淚珠滾出。
兩年來身為當世女神,素來高高在上,幾曾露過嬌弱之态?
慕容秋水亦泣道:“十八年前平地起風雲,吾逐流沅水,痛失愛女,方曉沙場相争,皆夢幻也,世間豎子争相逐鹿,盡忘他事,是愚人耳,乃将平生願為巾帼之心,全然泯卻,隻作賢妻良母,情願相夫教子,盡享天倫之樂。
怎知戰場本是不歸路,踏入此間永不回!愛徒銀屏,不聽吾勸,願出閨門,縱馬執戈,欲償父罪,隻落得遠走南荒,至今不返。
今飄萍又上此路,不知何日方歸!”
飄萍道:“既身逢亂世,自盼掃清四海,建功立業,娘娘,人生在世,無論男女,有恩不報,皆非人也。
飄萍既已深陷,唯有向前,縱然千難萬阻,不再回頭。
”慕容秋水道:“難逃今夜英雄夢,渾忘明朝猶是人。
年少輕狂之日,人人不可免也。
世間至重者,乃生存也,惜乎不能早知,情實堪嗟!飄萍,敵國之交,亦屬尋常,豈不聞汝父與關雲長一生為仇,猶且肝膽相照之事哉?可願為吾女乎?”
飄萍便起道:“數年來隻思行軍打仗,今朝首度盡訴心扉,早把娘娘認做義母也。
母親在上,受孩兒一拜。
”慕容秋水喜極而泣,一把抱住道:“可惜母親孤身到此,未有什麼見面禮贈與我兒。
日後沙場之上,雖不留情,樓閣閨宇之間,飄萍勿再傷感,自歎無母飄萍!”于是飄萍拜慕容秋水為義母。
這正是:曾為仇寇便有意,份屬敵國何相親?畢竟後事如何,還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