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舉爵一飲而盡,關羽也隻好随大家幹了杯。
今天曹操特别興奮,不覺多喝了幾杯,在酒力的作用下,他的話像大江的流水一樣,滔滔不絕地流淌着:“當今之世,群雄角逐,強者為雄,有識之士棄暗投明者大有人在,我的帳下人才荟萃,也是博采兼收的結果。
例如,荀文若(荀彧)為袁紹之謀士,荀公達(荀攸)為何進之故吏,張文遠為呂布之部将,徐公明(徐晃)為楊奉之僚屬,現在不都是集合在我的帳下,大家在一起和睦共事嗎?雲長為劉玄德之愛将,對玄德忠心耿耿,這是難能可貴的,士為知已者死嘛!雲長,從今以後,我曹某和在座的諸君就都是你的知已了,大家精誠團結,同舟共濟,何患功之不建,業之不立乎!”
過了一會兒,曹操又談到這次進攻徐州的事,得意洋洋地說:“為了阻擊袁本初進攻許都,我已經把主力集中在官渡一線,大概劉玄德會以為我此時不能親自領兵來進攻徐州吧?我斷定他是會這麼想的,可是他錯了!袁本初多謀少決,遇事猶豫不定,我就是利用他猶豫不定的空隙,親自帶兵來進攻徐州的。
劉玄德乃當世之英雄,不過他的算計卻稍遜我一籌啊!”
席上,大家紛紛向關羽敬酒,關羽一一飲盡,并連聲道謝。
宴會持續的時間很長,席上的氣氛甚為熱烈。
但關羽隻是呆呆地坐在那裡,除了應酬外,始終是一言不發,他很煩悶,并且感到非常愧疚,默默地在心裡叨念着:“主公,翼德,你們在哪裡?我關羽算是個什麼人啊!”
四月的一個夜晚,官渡前線。
關羽的軍營裡,燈火通明,絲竹交奏,十幾名舞女翩翩起舞。
關羽與張遼對坐飲酒,關羽心緒煩亂,緊鎖雙眉,他擺了擺手,樂師舞女全都退下。
張遼說:“雲長,曹公送給你的樂師和舞女,難道你不喜歡嗎?”
關羽淡漠地說:“他們的技藝都是很不錯的,曹公的美意,我非常感激。
你見了曹公時,請代我向他緻謝。
但不瞞你說,我的心情很不好,實在沒有享受歌舞的雅興啊!”
張遼說:“雲長,你進入曹營兩個月了,我就沒見你有過什麼好心情,總是悶悶不樂的,這是一個多麼美好的夜晚啊!帳外有清風明月,景色恬靜幽雅;帳中有美女佳肴,曼舞輕歌。
對我張遼來說,能過上這樣的生活,應該是心滿意足了,可是你還是緊鎖着眉頭。
”
關羽長歎了一口氣說:“文遠,你是我的知已,難道還不了解我的心情?自從與我主公在徐州失散,被迫投歸了曹公,我哪有一天高興過?什麼清風明月,美酒佳肴,輕歌曼舞,那些都是身外之物,并不能緩解我内心深處的惆怅啊!劉豫州待我恩高義厚,我與他誓同生死,如今他正在颠沛流離之中,張翼德老弟也生死不明,我怎麼還能心安理得地在這裡享樂?”
張遼說:“豫州待你恩高義厚,這我知道,可是如今曹公待你也不薄啊!”
關羽點點頭說:“是的,我關羽是什麼人?不過是曹公帳下的一名階下囚而已。
蒙曹公不殺,還破格起用,官拜偏将軍之職,隆禮相待,賞賜有加,所賜的金銀、袍服、甲胄、酒食等等,真是難以計量,今天又派你送來樂師舞女共二十餘人。
曹公的大恩大德,我是沒齒難忘的。
過去由于種種原因,我對曹公曾心存偏見,但現在逐漸被他的大度和恩寵所感化了。
不過,盡管如此,我對劉豫州的耿耿忠心還是不能動搖的。
關某喜歡讀《春秋左傳》,最注重忠、義二字,無論是背棄原來的主公劉豫州還是對現在的主公曹公知恩不報,都是不忠不義的表現,皆關某所不為也。
”
張遼歎了一口氣說:“可惜天下之事,往往不能兩全其美啊!現在曹劉是敵對雙方,泾渭分明,保曹就不能保劉,保劉就是叛曹。
你既熟讀《春秋左傳》,那麼請問,在春秋時代,能夠既事秦,又事楚嗎?”
關羽聽了這話,馬上就有一種困惑的情緒湧上心頭,他稍微沉思了一下說:“盡管如此,我還是要找一條兩全之策。
我終究是要回到豫州那裡去的,此心已如鐵石,是萬難更改的。
但我不能說走就走,要在為曹公立功以後才能離開,以報答他的大恩大德。
這也許是一條不太圓滿的兩全之策吧,但也隻好如此了。
”張遼見關羽态度很堅決,也就不便再說什麼了,二人默默地喝了幾杯酒之後,關羽忽然想起了一件大事,問張遼說:“文遠,我拜托你打聽之事,有點消息了嗎?”
張遼回答說:“噢,關于糜夫人的下落,經我多方打聽,眼下還沒有什麼确切的消息。
我仍然在打聽,什麼時候有了下落,便立刻告訴你。
”
關羽重重地擊了一下幾案,把酒器擊倒,随即長歎了一口氣,叫道:“唉,關某無能,不能保護主公和夫人!”
張遼勸解說:“小沛被攻破之時,你還在下邳,怎麼保護她們?當然,你的心情,我是理解的,可也不要為此過于憂傷了。
”
張遼在離開之前,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問關羽說:“你知道秦宜祿的消息嗎?”
“不知道,他原先不是在袁術那裡嗎?”
“袁術敗死,餘衆四散,他回來投歸了曹公。
”
關羽憤憤地說:“這個小人!他現在何處?”
“曹公任命他作了縣長。
聽說劉豫州從小沛突圍後,和張翼德等率殘兵一路南逃,到了縣,拜會了秦宜祿,對他說,‘曹孟德奪了你的妻子,你還在他的手下做官,怎麼這樣愚蠢啊!還是随我們走吧!’于是秦宜祿便随他們走了。
但走了幾裡路,又後悔了,想要回去,張翼德一怒之下,便把他殺了。
”
關羽聽說秦宜祿已經被殺,心裡非常痛快,長舒了一口氣說:“這小子早就該死!翼德這一刀,也難解我的心頭之恨啊!可是,你知道豫州和翼德以後又到哪裡去了嗎?”
“不太清楚,好像是從縣又向北折回來了,不是去了山東,就是去了河北,眼下還沒有準确的消息。
”
“文遠,如有準确的消息,一定要告訴我,誰讓我們是朋友呢!”
“那是當然。
”
張遼離開之後,關羽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發着呆。
過了好久,怅然若失地自言自語:“主公,翼德,你們在哪裡啊!”
這次張遼與關羽的談話,本來是奉曹操之命,來試探關羽的心迹的。
事後張遼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