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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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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親的那個願望并沒有實現。

    在她說了那些話以後,某一天的夜晚,她坐在床沿上,守着她的兒子。

    電燈光還是半明半暗的,旁邊一根闆凳上放着滿滿一小飯碗的雞湯,碗裡有一根湯匙。

     "宣,你吃兩口罷,"她說。

     他翻了翻白眼,微微動一動身子,手揮舞一下,也不去拿筆。

    他不回答。

     "宣,你兩天不吃東西了,忍着痛吃一點罷,"她哀求地大聲說。

     他慢慢地動一下頭。

    他張開嘴,又伸起手,很費力地放到嘴邊,抓住下嘴唇。

    然後他又松開手,把手指伸進口裡去,象是要抓舌頭。

     "宣,你難過嗎?你忍耐點罷,"她捏緊他的另一隻手悲痛地說。

     他點點頭,把手從嘴裡拿出來,就放在喉嚨上。

    他眼裡含着淚,望着他母親。

     "你不要難過,你不會死的,"她安慰道。

     他那五根手指不停地在喉嚨上擦揉,動作仍然遲緩而且手指僵硬。

    他忽然把胸膛向上挺了一下。

     "宣,你要什麼?"母親問。

     他不回答。

    過了半天,他那五根好象僵硬了的手指忽然狂亂地抓他的喉嚨。

    身子顫抖着,床闆發出了響聲。

     "宣,你忍耐點,"母親說。

    她放開了他的左手,站起來,又把他的右手從他的喉嚨上拉開。

    但是過了兩三分鐘他的右手又放到那個地方去了。

    他大大地張開嘴,用力咻着。

    他的眼睛翻白。

    他的手指在喉嚨上亂抓。

    五根手指都長着長指甲,它們在他的喉嚨上劃了幾條血痕。

     "宣,你忍耐點,這樣是不行的,你不能這樣啊!"母親悲痛地求他。

    他的眼光慢慢地移到她的臉上。

    他的眼光說着話:我痛得厲害。

    他的身子在床上搖擺,顫抖。

     "宣,你痛得厲害嗎?"她又問。

     他點點頭。

    他把右手從喉嚨上取了下來。

    手指頭在空中亂抓,她不知道他要什麼。

     "宣,你要什麼?"她問。

     他的眼光慢慢地移到枕旁那支鉛筆上。

     "你有話要說,要筆嗎?"她一面問,一面把鉛筆拿起來遞到他的手裡。

    他似乎要搶過筆來,可是他的手指顫得厲害,他接過筆時,差一點把它落在被上。

     母親遞了一本書給他。

    "你就寫在書後面罷,"她說。

     他一隻手拿筆,一隻手拿書,很費力地在書的封底上寫了一個"痛"字。

    其實隻有七分象字,筆劃寫夠了,卻安排得不勻整。

     母親看到這個字,眼淚又進出來了。

    "宣,你忍耐點罷。

    等到小宣把張伯情請來就好了。

    "她雖然在安慰他,可是說完話就背過臉低聲哭起來。

     他的神志清醒。

    他銳敏地感到痛,感到自己的衰弱。

    他知道他的身體組織的各部分逐漸在死亡,而且就要到了最後的關頭。

    他這時候強烈地感覺到對于生命的依戀,對于死亡的恐懼。

    他也看見自己所帶給母親的痛苦。

    他看見母親哭着走到窗前去。

    他能夠做什麼呢?哪怕就說一句話,留下幾句遺言也好。

    "我做過了什麼錯事呢?我一個安分的老好人!為什麼我該受這懲罰?還有她,我母親,我死了,她一個人怎樣生活?拿什麼生活?小宣又怎樣活下去?他們又做過什麼壞事呢?"他裝滿了一肚皮的怨氣,他想叫,想号。

    但是他沒有聲音。

    沒有人聽得見他的話。

    他要求"公平"。

    他能夠在哪裡找到"公平"呢?他不能夠喊出他的悲憤。

    他必須沉默地死去。

     街上有一對夫婦在吵架,女的在哭在叫,男的在打在罵,還有第三個人在勸解。

    另外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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