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李白所作。
但李白是詩仙,卻不是劍仙,何以短短一首二十四句的詩中,卻含有武學至理?”第二人道:“創制這套武功的才是一位震古爍今、不可企及的武學大宗師。
他老人家隻是借用了李白這首詩,來抒寫他的神奇武功。
咱們不可太鑽牛角尖,拘泥于李白這首《俠客行》的詩意。
”第三人道:“紀兄之言雖極有理,但這句‘銀鞍照白馬’,若是離開了李白的詩意,便不可索解。
”第一個老者道:“是啊。
不但如此,我以為還得和第四室中那句‘飒沓如流星’連在一起方為正解。
解釋詩文固不可斷章取義,咱們研讨武學,也不能斷章取義才是”。
三十多年的光陰逝去了,無數的心血花費了,幾乎有關這首詩的所有背景材料都被查證了,然而,仍然沒有人能夠破譯圖解。
難以置信的是:不識一個字,又毫無什麼知識背景的石破天竟在二十多天裡無意中破譯了,成為當世武林至尊。
什麼道理?
簡單得不能再簡單,那就是,人們總是不相信簡單的道理,而習慣将事物人為地複雜化。
越是簡單的道理,顯而易見的道理,人們就越不相信;越是怪異的,不合常理的說法,人們卻樂于接受。
所以,人們舍棄了眼前的、平凡的東西,不斷地向深遠處追求。
一些人會覺悟,終于明白:“盡日尋春不見春,芒鞋踏遍隴頭雲;歸來笑拈梅花嗅,春在枝頭已十分。
”而另有許多人,卻終生迷失。
石破天不識字,沒有什麼概念的束縛,完全用自己的心随意地去看,卻發現了最簡單的其實也是最終極的道理。
他心中一喜,再細看圖形,見構成圖中人身上衣褶、面容、扇子的線條,一筆筆均有貫串之意,當下順着氣勢一路觀将下來,果然自己體内的内息也依照線路運行。
尋思:
“圖畫的筆法與體内經脈相合,想來這是最粗淺的道理,這裡人人皆知……”
其實粗淺的道理并不人人皆知。
文字是知識的載體,知識通向智慧。
西哲說:知識就是力量。
但東方的哲人還看到了知識的另一面:知識會形成桎梏,阻礙人們回歸自然本性而與至高的“道”或“佛性”相遇。
老莊思想如此,禅佛教更是如此。
禅宗的六祖便是文盲,聽人誦讀《金剛經》而開悟。
視野講究的是文字以外的東西,所謂“不立文字,教外别傳”。
靠字面的印證終究膚淺、外在,隻有心靈的印證才是深刻、内在的。
除了沒有“所知障”外,石破天的成功還有一個至為重要的原因,即:無所求。
所有的人鑽研這篇圖解,都心存強烈的願望,以至陷于癡迷。
隻有石破天一人,根本沒想到要參悟它,更沒想過要去當武林領袖。
他挂念着阿繡,回想到那日她站在海灘之上送别,神色憂愁,情切關心,恨不得插翅便飛了回去。
又想到“這些口訣甚是深奧,我是弄不明白的。
他們在這裡練劍,少則十年,多則三十年。
我怎能等這麼久?反正沒時候多待,随便瞧瞧,也就是了。
”
他的情感仍在自然地運轉,不像阿繡的爺爺白自在及其他衆人,一鑽研圖解便将妻子的性命和世上的一切都忘了。
他對于武功的奧秘似在有意無意之間,可得不可得之間。
佛法的無上境界便是:欲望的泯滅或升華。
懷着求長壽、求富貴之類的願望拜佛,已遠離佛法十萬八千裡。
凡是求取的念頭一現,就是着相。
現諸于人間,那一心要得到的,往往得不到,那不想得到的,卻注定要得到。
這便是無常。
人隻有依着自然的本性而動,才能超越無常。
《俠客行》向來不受評論家的注意。
我們在這裡之所以單獨列出加以讨論,是因為覺得它包含着微妙的玄機,有着獨特的韻味,實在值得我們細加品味。